夜涼如水,燈似火,
長風跌宕,光無痕;
問天堂可比家鄉之夜?
燈火闌珊處,誰在等待着我,
一起奔向光明深處。
——題記
穹宇飛虹,大地流金。
平靜的夜空似有暗流涌動。漫天繁星簇擁着一輪浩月,憑空閃耀着刺目的輝芒。此刻無風,馨和的色彩便從那一片暗藍之中盡數傾瀉下來,優雅地旋轉,飛舞。我的眼眸中悄然落滿了星輝,是那樣璀璨的光芒。
而這一切,在我眼中,即使是星辰隕落的壯美,也比不上身邊通明的燈火??家鄉的夜景。
我長久地駐足,凝望,然後失神。站在中山路的一角,樹影重重疊疊地交錯縱橫,擋住了我一部分視線,卻絲毫不能阻攔霓紅燈在臉上雀躍的光。無數耀眼的光線鋒利地破空而來,在鳳凰樹繁茂的樹冠上濾成了一個個恆星般閃爍的光點,卻比星辰多了一些靈動的美,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長風終於悄然而至,精靈般嬉笑着推搡着枝頭,滿樹光影欲墜,無聲搖曳。
細小的光斑從晃動的樹梢點點灑落,化作遍地的碎銀。轉變了視角,斑斕的顏色瞬間盈充了眼底,霓紅燈組成了宏大的圖案,富麗堂皇的建築幕牆變幻着莫測的光色。燈光編織了的章節,一字一句寫滿了家鄉的繁榮昌盛,飛瀉着流光異彩。被光暈籠罩着的街邊小鋪,昏黃的色調中參雜着赤紅,淡藍,淺綠,灰黑,都像是童話里有着七色羽翼的小天使,踩着繽紛的五線譜,歡天喜地地舞蹈,歌唱。我不禁有些許迷茫:有如此絢麗的夜色,我究竟身在人間,還是天堂?
洋洋喜氣幾乎要從店家眼中溢出來了,於是大聲招呼着來往絡繹不絕的顧客,微笑的臉龐上映出熱情的紅。奇異的香氣撲面而來,縈繞在身邊勾起垂涎的食慾。坐在街邊享用夜宵的男孩女孩,押一口濃濃的奶茶,眺望着下一個燈火輝煌的街角,吹蕭的藝人又在演奏着什麼曲目?熙熙攘攘的人流從街的一頭湧向另一頭,無數或是徘徊,或是漫步,或是奔跑的人從我身邊匆匆而過。無數張臉,無數種表情,襯着燈光匯合成了愉悅的顏色,塗抹在街頭畫家潔白的畫布上,勾勒出繁華與喧囂。所有的表情,所有上揚的嘴角,所有微笑的眉眼,所有霓紅燈與霓紅燈的間隙都被流瀉的自豪填充。
變了,變了,家鄉變了。
獨自坐在路邊的長椅上,被風撩起的頭髮一絲絲飛散。靜默中,我陷入了沉沉的思緒。幼時的記憶盛放在腦海中,竟是另一種情景。
那,也就是六年前的事吧?
夜如潮水,洶湧而來,那時幼小的我緊緊倚靠着母親,向路的盡頭走去。10:30,沿街的小店紛紛打烊,轟然落下的卷門阻隔了這條街上最後一點微醺的燈火,剩下一片幽寂的黑。回家的路途只有明月相伴,銀白的光輕輕地灑在周身,在身後投下顫顫巍巍的影子,詭異地緊跟着它的主人,蒼白了面有驚色的臉。眼裡有恐懼,隨之而來的孤寂加中了我的不安,是哪來的流浪貓躥過街角,碧綠的眼睛閃着妖異的光,一道雪白的影子瞬間掠過。
“媽……好黑啊。”
“別怕,等會就到家了。”
“媽,等我長大有了錢,一定買好多好多的燈,裝在這條街上。這樣別人走夜路的時候就不再怕黑了,好嗎?”
“……”
母親沒說什麼,只輕輕拍了拍我的頭,眼裡有一閃即逝的微弱笑意。夜深了,月依舊高懸在空,肆意地揮灑着清輝,為地上的人照亮了歸途。月下一對母女匆匆趕路,心中卻多了一個共同的心愿。
如今……
猛然回過神來,仰望蒼穹,浩月當空,那一輪明鏡依然映襯着這座海濱城市,只是鏡中的景象已悄然改變。夜,真的很深很深了。只是街上的喧鬧仍在繼續,人們提着大包小包仍不只疲倦奔走於大街小巷。霓紅燈下,瑰美的輝芒仍比得星月無光,艷麗的色彩仍在晚風中四下飄蕩。燈下人的臉上卻深埋着釋然。
無法回歸8歲的純白,卻在心中銘刻了更遠大的志向。天真的童年漸行漸遠,家鄉的發展藍圖卻大步邁近。下一個六年,我是否又將站在這裡,仰視着明月依舊,再一次讚歎於家鄉驚變的美?
耳際傳來遼遠的天籟之音,是誰在彈奏着肖邦的《夜曲》,贊着家鄉流動的夜之曲?我信步朝前走去,一線赤紅的燈光憑空閃過,直抵夜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