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天藍的沒有一絲雜質。
丫環小心翼翼地端着盛有棕黑色藥液的琉璃盞，蓮步輕移，來到廂房門前。剛碰到門上的手忽然一僵，烏木門便隨着身旁掠過的一抹黑色的身影輕輕推開，喑啞的木頭摩擦的聲音里，只覺得有一雙比黑夜更為幽黑的眼睛，濃郁深邃，沉寂的讓人心疼。
長劍出鞘，映着一園初夏風光，卻讓人無端地心寒。
事情進行得出乎意料的順利。柳眉輕顰，眼中出現一絲疑慮。卻在看到床上那張蒼白俊逸的臉時悄然散去。
果然是上官無邪。
看着上官無邪脆弱地緊閉着雙眼，腦海里突然間冒出這麼一句：“他的眼瞳，是淺棕色的——和娘一樣。”
閉了閉眼，似乎想把這個奇異的想法拋出腦外。右手驀地握緊，心底卻突然湧現出一陣厭倦，以及一股——說不清的憂傷。
憂傷得讓心臟一陣陣抽緊，和五歲時的那一次——看着娘，緩緩地在自己面前倒下的那一次——一模一樣。向來果斷狠絕的右手開始不聽使喚的顫抖。甚至，不知何時，水眸中的幽潭已經翻捲起洶湧的浪，早已塵封的聲音重新蘇醒，不斷的刺激着耳膜：
“縈兒乖，不哭，來，嘗嘗娘做的桂花糕。”
“縈兒不哭……縈兒很乖，縈兒要吃桂花糕。”
“真是個小饞貓……看，都吃成大花臉了！來，娘幫你擦擦。”
……
“小姐別再跑啦……咳……夫人正到處找你呢！再跑的話，福嬸就不給你做冰花酪了！”
“好啦好啦……不跑就不跑……福嬸不要不給縈兒做冰花酪好不好？縈兒再也不調皮了，真的哦！來，縈兒給您順順氣……就知道是福嬸最好啦！千萬不要告訴娘縈兒偷跑出來的事哦！”
……
不覺間，晶瑩的淚珠滾落，滴在衣袖上，暈開，臉頰冰涼。
一身黑衣的清麗女子立在床邊，右手握劍，黑如子夜的水眸中盛滿迷茫與思念。淚水無聲順着凝脂般的臉頰流下，消失在衣袖間。
上官無邪緩緩睜開眼，剛適應刺眼的光線，便看到這樣一幅畫面。而那清麗如蓮的面容，卻有一種似曾相識的親切。
到底在哪裡見過她？
正沉浸在思索中，卻沒注意到那名女子已漸漸回過神來。先前的迷茫和溫柔瞬間卸去，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冷絕。寒光一閃，長劍直直朝上官無邪咽喉刺去！
凌厲的殺氣瞬間讓思緒消失乾淨，上官無邪立即抬眼，望着那名女子幽黑的眸，心中卻忽然變得平靜，平靜得讓他自己也覺得訝異。只想靜靜的看着她，一種失而復得的幸福和滿足讓棕色的眼眸變得澄澈而溫暖。
劍尖在咽喉前生生頓住，上官無邪甚至能感受到劍身傳來的陣陣寒意。而眼前那雙熟悉而陌生的眼睛，此時正緊緊地盯着他的眼，他甚至能看到，其中無邊泛濫着的悲傷和眷戀。
突然，長劍一松，黑衣女子直直栽在床上，倒在上官無邪身旁。蝶翼般的睫毛痛苦得不斷顫動，豆大的汗珠從蒼白的額上滲出。抬手拭去她的汗水，卻被她的手緊緊地握住，正想把手抽出，只聽得她無意識的呢喃：“娘……”
心頭沒來由的一陣疼惜。正想伸手抱她入懷，卻看見祁楓與另外兩人風一般來到床前。發現好友懶散的金眸中頭一次染上憂色，心中一暖，卻見祁楓在看見身旁女子時瞳孔猛地一縮。而此時，一直跟在祁楓身後的青衣男子左手指尖飛快的搭上女子——應該說是冷月——的手腕，右手卻從懷中拿出一顆藥丸，放入他的嘴裡。藥丸入口即化，伴隨着一陣淡雅高貴的香氣溢滿胸膛，把體內的燥熱輕輕壓下，睡意撲面而來。朦朧間，似乎看見祁楓橫抱起冷月，那神態和動作，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無盡的疼痛，就像把整個身子生生的撕裂了一般。
是“彼岸”的毒發了吧。心底苦笑，這還是加入魅樓以來第一次毒發呢。想不到，自己也有被毒弄得生不如死的一天呵。
想想，過不了幾天，就算沒因毒發而亡，上官家的人也不會放過我吧。
那就這樣死了吧……這樣就可以去陪娘了。
昏昏沉沉間，突然，感到身子一輕，似乎是被人抱起，正想掙扎，四肢卻綿軟的使不上力氣，只覺得周身被溫暖包圍着，甚至身上也好像不那麼疼了。本能的向溫暖源靠近，然後安心的任由自己墜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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