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悶
汽車緩緩的停下來,劉濤背簡易的行李滿身風塵的走下車,時隔四年再次踏足生養自己的故土,他的內心流淌着很久沒有過的溫暖像小時候下雨天媽媽為他撐傘的那種感覺,即使再大的風雨也不再害怕,聞着空氣中飄蕩着的螺螄粉的味道,他突然感動的流下眼淚,在異鄉漂泊的日子裡他曾無數次的在夢中聞到這種味道,當想張口要吃時卻猛地從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肚裡正咕咕叫着,才想起早已多天沒過吃飽飯,這時他總會坐起從窗口望着蒼茫的星空尋找家的方向,他多麼的想吃上一碗加辣螺螄粉,熱騰騰的冒着氣,想着想着口水和眼淚同時的流下,這些年的悲傷一點點的堆積在心底,只有在當黑夜來臨,才會慢慢籠罩他的世界。
啊,他抬起頭長長呼出一口氣,放佛這口氣是他心中所有的惆悵一般,此時的他真想大喊“石龍我回來了” 可是他心裡卻有個聲音在嘲諷的說“哈,你有什麼好得意呢,出去闖蕩幾年你得到什麼呢,看看你現在穿着地攤貨的衣服還髒兮兮的,哈,有什麼好得意呢,你不過是個窮光蛋罷了”他甩甩昏沉沉的腦袋,回過神來摸摸口袋,裡面只剩五塊錢,原本他是有點積蓄但一直找不到工作漸漸就花完了,他曾經幻想他這個天之驕子的大學生飛出農村,在廣闊的城市裡一定能大放異彩,然而在冰冷的鋼筋水泥構造的建築群里,他的夢砰然破碎,第一次找工作他自豪的說自己是大學生,結果他被別人很客氣的請了出來,第二次他明顯底氣不足,到最後再也不敢說自己的大學生,為了生存他放下孤傲的尊嚴在一個工廠上班,他也一直認為自己與那些滿口他媽的打工仔有着本質的不同,因為他讀過大學,不知是哪一次說露嘴,讓別人知道他是大學生,他本以為他們會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嘴裡說著恭維的話語,哪曾想他們說“嘿,大學生有什麼了不起的呢,還不是和我們一樣打工”這些話並沒有讓他生氣,不是說他的涵養有多好,只是讓他突然感到一陣陣的悲涼涌心頭以致他全身的細胞都在承受着這種痛苦,啊,原來現實就是這種感覺,冷得讓人心寒,冷的還有人情。
劉濤抹了把眼淚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邁出腳步走到車站不遠處的粉店要了一碗加辣的螺螄粉,結賬時被告知螺螄粉升到六塊,他惶恐的摸出五塊錢,老闆看出他的難處微微一笑說“沒有散的啊,那就下次給好了” 劉濤臉上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是感激。
沿着土路走向家,他的忍不住回想起發生在這條路點滴,小時候的他想這條路走到盡頭就是城市了吧,當和媽媽走過這條看到了許多賣東西小攤,他想原來城市就是這模樣,可是當走出着所謂的城市去縣城讀高中時,他內心自定義的城市卻變成了農村,他時常會站在公路旁看着長途車遠去的方向,或許那個地方才是真正的城市,可如今呢?城市卻失去原本的誘惑力,對他來說甚至帶着一些恐懼,兩年前發生的一件事讓內心留下一小塊陰影,那一年他在工廠上班,那時候的他已經憑自身的努力當上了一個主管,雖然比起一下大廠大集團來說,他的官顯得微不足道,但起碼也個官不是?就在他對未來充滿澎湃的激情時,工廠卻一夜之間倒閉老闆捲款逃跑,留下來的只有那些和一樣從農村來求出路的苦命人,老闆跑了之後,那些苦命人就纏着他要工錢,可是他哪有工錢給他們啊?連自己的工錢他也不知問誰要,他被一群人揪着衣領一陣亂打,連婦女就衝上來扯他的頭髮,最後他們打累發現錢還是沒得到,於是一群人蹲在廠門口哇哇大叫,有些婦女悲傷的哭出聲來,他自己也哭了,他在悲嘆農民工的命運也在悲嘆自己的命運。
望着越來越近的村口,他的心突然害怕起來,他低頭看着一如既往的土路想起了離開家的時候,那是夏天傍晚媽媽為煮他最愛吃糍粑,幫收拾好行李千叮嚀萬囑咐才送他上車,臨行前還遞給他一個帶着吉祥平安意義的紅包,他坐着鄰居家的拖拉機迎着夕陽的霞光趕去車站搭通往自己夢想多年的廣東,拖拉機在轟轟聲開動了,媽媽突然想起了什麼快步回家,然後用夾鈀把燒紅的犁頭夾出繞着車子用冷水澆在燒紅的犁頭上,發出嗞嗞的聲音,這小動作卻包含着母親的多少擔憂與期望啊,此時的拖拉機已經開起來,而媽媽卻不顧一切要完成這看似簡單的儀式,他十歲的弟弟和他家的黃狗緊跟着拖拉機跑起來,他弟弟一邊跑一邊喊“哥,哥,你要去哪裡”劉濤說他要去很遠的地方賺錢,拖拉機越跑越快,弟弟漸漸的跟不上了,他拚命叫着“哥,你回來時幫我買一個電腦回來”最後弟弟腳下一拌跌倒在滿是泥土的路上,眼睛還死死望着劉濤遠去的方向,嘴裡還在重複着“哥,哥”
劉濤長嘆了一聲,他現在已經身無分文怎麼去實現弟弟那個願望呢,此時的他已經站在村口,離家只有幾十步他卻不敢再向前走,他目光有些驚慌,故意把頭髮甩下來遮着臉,他現在的心情很複雜,該怎麼去面對父母,他們勞累一生才存了幾個錢供他讀書,如今他並沒有當初離開家時所幻想的衣錦還鄉,他自嘲看了看沾滿黃色泥土的冒牌安踏的衣服,讀了十幾年書竟連身體面的衣服也穿不上,活着還有什麼意義,他這樣想着突然明白楚霸王烏江自刎無顏見江東父老是怎麼的心情,內心羞愧到極點,但他卻沒有楚霸王的視死如歸般的勇氣,他在拚命的掙扎,他想如果自己死了父母怎麼辦,弟弟怎麼辦?
“小夥子你找誰啊”一個和藹聲音傳到他的耳朵里,劉濤抬眼望見一個中年婦女挑着擔子還趕着只年邁的老牛走近,他覺得有點眼熟,婦女年近半百鬢角已經爬上些許的白髮,歲月在她臉上刻下一道道深刻的皺紋,那高高突起顴骨在讓劉濤想起一個人,很親的人,但婦女臉上沾了一些泥漿,看不太清楚本來面貌,劉濤試探性的喊“你是劉濤的母親么”婦女猛地一怔,疑惑的說“是呀,你是”
劉濤聽到這話,淚水突然如泉涌一般流下,他大喊“媽,我是小濤啊”他媽仔細打量他幾眼,隨後抱著兒子失聲痛哭。
他媽說“小濤不哭,媽給你回家做你最愛的糍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