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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的隨想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我沒有讀過霍金的《時間簡史》,因此不知道時間在物理學家的眼裡是什麼樣子。然而時間的本質並不是屬於物理學家,而是屬於芸芸眾生,屬於江河湖海,屬於整個宇宙。時間就是上帝,我很輕易地將時間想象成一條河流,時間所流淌的,就是我們所經歷的。在這條河流里,人以及萬物,好比不斷遭受沖刷的沙石,創造以及毀滅。

  思考時間是一件極其有趣的事情,因為時間是虛幻的,虛幻的時間又作為種種形象所呈現出紛繁複雜。英國詩人布萊克《天真的預言》:“To see a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And a heaven in a wild flower.”翻譯過來即是“從一粒細沙中窺探世界,在一朵野花里尋覓天堂”。時間給了詩人一個靈感,一個契機,一個源泉,彷彿一朵花正在綻放,正如一粒沙逐漸揮發,成為氤氳,成為永恆。莊子《逍遙遊》里有言:“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邪?”也讓人聯想到時間,時間是什麼樣的呢?是霧氣?是塵埃?如果時間有顏色,也會像蒼天一般深藍?通過詩人和哲人的眼睛,我們似乎能夠洞察到時間的形狀。時間就是一本書,時間就是一杯茶;時間就是一條河,時間就是一陣風;時間就是萬物,時間就是宇宙;時間即是永恆,永恆在於眨眼之間。

  當我打開一本日曆的時候,手指摩挲着紙張飛快地往回翻動日曆的每一頁,一頁記錄一個故事,如同時光倒流,更像是電影回放,那將是一個怎樣的情景?時間每往前推進一步,我們就到達一個未知的地方。時間每往後倒退一步,可是時間不會倒退,於是我們只有通過回憶來了解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過去和未來一樣變成未知,變得恍惚凌亂。試想一下二十四年前,一個孩子出生了,對於這個孩子而言時間便是生命的開始,於是孩子被扔向了時間的蠻荒之地,一片虛幻和飄渺之中,我想到從睡夢裡醒來的盤古,置身於一片混沌,張開從未張開的眼睛,打量陌生的時間,當時間和空間混為一體的時候,敘述必然變得模稜兩可,好比盤古是睡熟在一個蛋殼裡的嬰兒,發出一聲哭喊,他憤怒了,掄開了大斧,然而在這之前,即熟睡的盤古作為一種怎樣的形態來呈現呢?難道他像孵化的小雞一樣打碎了將自己包裹於其中的宇宙,讓時間和空間分離開來。一定是這樣的,所以生命的開始就是時間的開始。人類的時間從紀元開始一直拉到無窮遠,應該說是從無窮遠拉到無窮遠,似乎也不對,確切地說是從宇宙的開始拉到宇宙的毀滅,但是在開始之前和毀滅之後,時間也就失去了意義,那麼我們將如何定義所謂的“開始”以及“毀滅”?這又陷入了時間的駁論。抑或根本不存在“開始”和“毀滅”,宇宙它自然而然地隨心所欲。遠祖先民的神話,應當聯繫了“宇宙大爆炸”這一時間以及空間的起源形式。一個孩子的出生,一棵小草的萌芽,一聲鳥鳴,一個氣泡的破裂,生命賦予了時間更多的色彩。如果沒有盤古這一能動形體,那麼時間就是黑色的,透明的,單一的,成為無邊的黑暗和無限的永晝。

  我的手和日曆接觸,摁下了通往過去的機關,日曆所記錄下來的過去失去了生命的跡象,蒙上了一層死亡的輝光。

  這和在火車上的感受是如此相像,如同時間真的停滯了一般,我找不出任何一個參照物來確定一下時間的坐標,此時此刻它究竟停留在了一個什麼樣的位置上。如果時間作為火車一樣的運載工具存在的話,我們就是住在蝸牛背上的小房子里的人,蝸牛殼就是整個宇宙,這實在奇妙而荒謬,蝸牛身後留下的那一條長長的白色黏液帶子,是不是等同於我們曾經發生過的記憶呢?沿着這條帶子回溯,就像翻開記錄歷史的典籍,在字與字之間聽見兵荒馬亂,在圖畫里看到繁華喧囂。但是區別於前進的火車的是,處於時間承載下的人不能夠憑藉窗外風景的移動去判斷火車的前進或是倒退。推進和倒退在時間面前無可奈何,唉聲嘆氣,因為兩者本身即包含於時間。

  時間帶給我們最本能的感受就是回憶過去和展望未來。過去和未來的時間呈現出一種靜態的畫面。於是我聯想到達利那幅著名的關於“扭曲的時鐘”的畫——《記憶的永恆》。達利說:“時間是在空間中流動的,時間的本質是它的實體柔韌化和時空的不可分割性。”掛在樹枝上的流淌的時鐘像一張薄餅,“夢境與幻覺”輕而易舉地鉗制住了人類的想象力。

  時間最大的特點在於它的不確定性,流動的,具象的,同水一樣具有某種隨機性。水裝入杯子因而成為杯子一樣的形體,水脫離杯子則幻化為“扭曲的時鐘”一般的薄餅。我企圖將議論引入對於過去未來以及現在的思考,卻發現此時此刻所進行的敘述超乎我的預料,“現在”這一時間的概念彷佛剛剛脫離了杯子的水,不再具有可操作性。真正無法確定和措手不及的不是將來,也不是過去,而是現在。過去和將來作為兩個支點,而現在作為懸空的存在具有不確定性,好比一根草莖在風中搖擺。

  我們很容易接受將來和忍受過去,然而上一秒和下一秒則讓我們感到更為觸目驚心。過去和未來只是一種假象,其所指向因為虛無感而失去對於現實的效用,現在則不然,因為現在所進行的,是讓人切入肌膚的真實,可以毀滅和創造假象。假象的構建和毀滅在於根據現實所做出的對於回憶過去和預測未來的選擇性,因此現在左右了整個的歷程。你需要溫暖,因而回想充滿陽光的日子,在這一過程之中摒除陰霾;你希求幸福,因而不斷積累物質和創造精神,然而必然有一部分被當作垃圾處理。垃圾和陰霾便是毀滅,陽光和幸福對應構建,這一切皆因現在,也就是現實而起。可是正如一開始所言,現在是不確定的,構建和毀滅的趨向就不明確。我們不能預測十年以後,也不能重現十年以前,兩個時間點出現的我,皆取決於現在出現的我,我決定過去的我和未來的我,我卻被現在所牽制。

  對於時間的感知,我們更多的是感性的真實,有別於物理學家理性的推斷。時間具象的體現在於一個動作,擁抱、親吻、奔跑、跳躍、逃離……抑或是一種物象,陽光、影子、落葉、雨雪、塵埃……時間變幻莫測,如果存在某種玄機,一定源於它的不確定性。

  我們能不能擺脫時間的控制,超脫於時間,達到道家所言的“天人合一”的境界?顯然這是不可能的,除卻死亡和毀滅,時間不會被終結,何況死亡和毀滅所終結的時間,只是個體的時間,而不是全部的時間。同為一種存在,相較於時間,如果人這一概念能夠同時間相提並論的話,我們多麼渺小呢!萬古的時間,無窮的恆遠,人若一粒沙,若一縷塵,若一毫毛,若一分氣。子曰:“逝者如斯乎,不舍晝夜。”時間的流馳對於人是多麼地殘酷,華髮兩鬢,魚尾紋生也,方作“歲月不饒人”之感嘆。我不禁吟詠起蘇子的《其赤壁賦》里那句莫可奈何的感嘆:“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攜飛仙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知不可乎驟得,托餘響於悲風。”

  然能於年月的更迭中“侶魚蝦而友麋鹿,駕一葉之扁舟”者,古往今來唯太白蘇子而已。吾生也晚,那種“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的隱逸飄灑早已被滾滾而來的俗世凡塵所裹挾,所消弭,無影無蹤無跡可尋。凡胎肉泥如何能夠效法古人“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如何能夠“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青史留名,流芳百世,古人已然同時間劃上等號,變得飄渺虛幻,高深難測。

  追慕先賢,暢想時間,當我抬起手來看看錶,當我在靜夜裡聽見秒針“滴答,滴答”地不能成眠,時間變得無比真實,秒針的每一次移動都向我無情地昭示——我離死亡又近了一步。時間變成了銀行里的支票,整存零取,一點一點地就沒了,變成了空白,終又歸於混沌。

  這就讓我生出另一種好奇,也許,《時間簡史》會給出一個不一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