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又到了,四季不分晝夜的輪替着,葉子綠了,又枯了,枯了又綠了,任時光的飛逝,四季從不會改變原有的容顏,冬依舊是白雪皚皚,秋依舊是楓葉飄飄,夏依舊是酷熱難耐,不變的是四季,而最容易改變的卻是人的心。
我所居住的院落是一個大雜院,院里的人來自五湖四海,操着南腔北調口音,大家來去匆匆,各自為生活而奔波,進進出出也就打打招呼而已,沒有深交。我住在院落的一個角落,這個角落得天獨厚,站在自家搭建的低矮的陽台,就可以把小院的一切景觀盡收眼底,以前的大院很是熱鬧,尤其是在傍晚吃過晚飯後,大夥都喜歡在院落前的一塊草坪納涼,一家家老老少少,成群結隊你出我進,好不熱鬧。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院落里的女人越來越少了,所見到的幾乎是孩子,還有疲憊的男人。
還記得剛搬進小院的那會,樓下住着一家四口,男的是幫別人寫官司的個體文書,個兒不高,但是卻白白凈凈,說起話來十分斯文,女的是家庭主婦卻收拾得利利落落,尤其是她那根一直長到腰間的油亮長辮,走起路來在腰間一甩一甩,吸引了小院所有男人包括女人的目光,很讓人羨慕。他們有一兒一女,女兒遺傳了他們倆的全部優點,大大的眼睛一閃一閃,長長的眼睫毛往上翹着,一眨一眨的活像一個洋娃娃,那兒子長得不是很帥卻十分陽光,特別喜歡笑,一笑起來一串一串的,像銀鈴十分動聽。他們一家每次到草坪乘涼都成為最美的風景,兒子追着女兒跑,女人手裡織着毛衣,不時的淺淺的微笑慈愛的看着他們的一雙兒女,而男人就坐在女人的身旁,一隻手撫摸着女人的發梢,一隻手翻着放在膝蓋上的書頁,滿院子都是孩子發出的銀鈴般的笑聲。但夏天過後,只見孩子的父親早早的出門,很晚才疲憊的回來。卻再也沒有見到這家的女主人,也再也沒有聽到男孩發出的銀鈴的笑聲,女孩大大眼睛里蒙上了一層霧,似乎什麼時候都會濺出一滴晶瑩的水。
那女孩和我的兒子在一個班,作業有不懂的問題她會小心翼翼的敲開我家的門,問我兒子怎麼做,幾次想問她媽媽到哪兒去了,怎麼不回家,可是一看到她罩上了一層霧的大眼睛,生怕一不小心就讓她眼裡的淚珠落下來,我不忍再問。女孩和我兒子同歲都才剛滿8歲,可是她出奇的懂事,因為父親要去謀生活中午回不了家,照顧7歲的弟弟就成了女孩的任務,每天放學她要生火給弟弟煮飯、做菜,還要喂好他父親養的那幾十隻雞,8歲的她幾乎代替了一個女主人要做的所有的家務事,我想要是她媽媽還在該有多好,她還那麼小不應該承受那麼多的艱難。我的心隱隱作痛,我打開兒子喜歡吃的巧克力遞給她,不懂事的兒子搶先抓了一把,而她卻左推右推就是不肯要,直到我勸說她才拿了兩顆,她高興的走出了我家。我出門時看到她和弟弟坐在草坪上,她把兩顆巧克力都給了弟弟,自己卻用舌頭在舔着包着巧克力的糖紙,我的眼睛不由得濕潤了,回來時我特意買了大大一包巧克力,敲開了她家的門。
來開門的是她的父親,看到她父親的那一瞬我吃了一驚,那曾斯斯文文、白白凈凈的文書才過了一個秋天就長出了滿臉的絡腮鬍,冷不丁還會讓人誤會才從牢里放出來。男人覺察到了我眼裡的吃驚,尷尬的說:“真抱歉,讓你見笑了,家裡實在太亂了,沒有女人的家真的不像家。”後來我才得知他老婆愛上了一個遊手好閒的地痞,愛情沖昏了她的頭腦,她拋下了她一對可愛的兒女在一天夜裡悄悄的離開了他們,再也沒有了音訊。我不知道她愛上的那個人有多好,可是我確實不能理解她怎麼能僅僅為了所謂的愛情就離開那麼可愛的一對兒女,作為一個女人,一個母親我無法理解。
院子里的故事似乎沒有終結,在這女人離開的第二年又搬進了一家人,第一次見到這家人是在一個下午,我看到一個大約五歲的男孩邊哭邊衝出家門,身後緊跟着一個手揮舞着木棍,嘴裡罵罵咧咧的凶神惡煞的男人,那一瞬我真有些懷疑那男孩是不是被拐來的,滿臉髒兮兮的,眼淚鼻涕流得到處都是,那哭聲嘶聲裂肺,嘴裡還喊着“救命!救命!”,可這男孩卻長得和這男人卻非常像。自從這家搬來后,小院里整天雞飛狗跳,每天都能聽到這男人粗魯的訓斥聲,和孩子震天動地的哭聲,院子里沒有人敢去管他家的事,誰要說他家的事他非但不感激還要罵,也就仍由他鬧騰着。院子里知情的張大媽悄悄告訴我,幾年前這男人染上了一個髮廊妹他的老婆被他打跑了,扔下兩個五六歲的男孩和他過,男人愛喝酒,喝了酒不是去找野女人,就是拿孩子出氣。對這樣的男人我很不屑。
秋天剛過,冬就急急忙忙的,來得那麼早,那麼急,冬還沒有開始多久天上就飄起了雪花,那天我去朋友家回來有些晚,看到那兩個五六的男孩躲在屋檐下避雪,渾身冷得發抖,看到他們嘴唇都冷得發紫了,我不禁走過去問:“孩子,怎麼不回家啊?”大一點的孩子顫顫的說:“新媽媽來了,他們在睡覺爸爸不讓我們去打擾他們睡覺!”那小一點的小孩不懂的說:“這已經是爸爸給我們找的第五個新媽媽了。”那小孩眼裡溢出了淚花,他撅着嘴問我:“阿姨,有什麼辦法讓爸爸不要再找新媽媽,我們太冷了,我們想進家。”聽了孩子的話,我忍不住把無辜的孩子抱在我懷裡,用我的體溫去溫暖他們冰冷的身體,我試圖讓孩子和我回我的家讓他們烤烤火,可大一點的孩子搖了搖頭說:“謝謝,阿姨!等新媽媽走我們就可以回去了,不然回家爸爸又會打我們的。”我無奈的看着站在雪地里的孩子,不知道我還能為他們做些什麼,我一直在想為什麼大人之間的恩怨,甚至是情感的遊戲要殃及無辜的孩子,雪越下越大,我的心越來越沉。
午夜,我無法入眠,看着熟睡的兒子,小臉紅撲撲的,臉上還帶着睡夢中的甜甜的微笑,我想他是幸福的,至少他還有一個完整的家庭。走到觀景台,透過窗,看到那兩個五六歲的男孩還在雪地里站着,他們的身後是緊閉的大門。而樓下文書家的燈也還在亮着,隱隱的還聽見他們的對話。女兒問:“爸爸,媽媽什麼時候回家?”男人說:“我也不知道。”小男孩問:“爸爸,媽媽生下我們,為什麼又不要我們了?”男人沒有回答。
站在夜色中,我不知道還有多少個孩子在期盼爸爸媽媽回家,不知道大人對孩子的傷害還要持續多久,我只知道打我們把孩子帶到人世的那一刻起,縱使我們還有千般情愛萬般不舍,不能僅僅為了個人所謂的愛情而放棄我們對孩子應盡的義務。還在愛中遊走的人們啊!請看看無辜孩子們無邪的眼睛里的淚花!請聽聽孩子們無助的話語!請給他們一個可以避風的港灣!給他們一個可以依靠的胸膛!給他們一個完整的家!因為生命中除了愛情,還有道義和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