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華寺半日
杜榮平
皖西多名山,其中的法華山因與佛教聖地九華山結緣,便顯得有點與眾不同了。
深秋時節,我立在此山腳下的一座橋上。
我的身後,青山屋舍,綠林田疇,一幅美麗的鄉村圖畫;而我的前方卻次第層疊着一群山峰,其主峰便是蓮花峰。山色斑駁,像初雪一樣的便是剛剛採摘過茶籽的油茶樹開的花;山體飽滿,山勢逶迤,不嶙不峋,不峻不急,似禪思,如禪定。看不到我此行的目的地——法華寺,他就隱在蓮花峰頂的一片月牙地上。我在想,法華寺如此的安忍深密,是怎樣的佛之境界呢?
我不再猶豫跨過石橋,行進在登山的石階上。
石階兩邊沒有欄杆,當你靠在石壁上的時候,你的心跳不由自主得加快了。此時你若回眸,頓覺一股涼氣自腳底上襲,全身發飄,感覺要墜入谷底一般。趕緊收神,心想還是往上爬吧,到了有迴旋的地方再欣賞此處的美景。
人有時就是這樣,當你達到一定高度自審時,回視走過的路,原來是那樣的艱辛和后怕。自己的路是自己走過來的,別人的捷徑你不可能重複。想當年法師上山開闢道場的時候,不也是經過了一番艱難、幾番懲惡揚善過程的么 佛且如此,我等豈有它途。
大凡有點高度或是廣度的山,都有着自己的傳說,正所謂天下名山僧佔多,此山也不例外。相傳,此山還是九華山的一座聯山。公元719年(唐開元七年),一個新羅國人來到了此地,這個人就是世襲王族的金喬覺,時年24歲,毅然拋棄王族生活,帶着神犬諦聽,西渡來華,棄舟登陸,初抵皖山,幾經輾轉,卓錫九華。就是這幾經輾轉間,給我們展開了豐富的想象,他也像我今天一樣造訪了此山,感受着此山深藏的禪意。他登上峰頂,環視群山似半朵盛開的蓮花,或有心動,但終感欠缺,留下足跡,南去九華了。這一去,成就了九華;這一去,給此山留下來幾多唏噓,幾多喟嘆。不過後來他還是沒有忘記此山,使弟子非非法師,另闢道場,建法華寺,名此山蓮花山,完成了他的夙願。
這樣想着,我再次步入登山石階。剛才的小憩使我這一刻心定神靜。不一會,迎面兩棵粗大的楓樹分立石階的兩邊,矗立在我的眼前,滿樹的楓葉或紅或半紅或深綠,在風中飄動,簌簌作響。不時有楓葉落下,又隨風飄起,在空中翩舞。我想到了兩個僧人的對話,弟子說是旗在動,師傅說是你心在動。此刻是楓葉在動還是我心在動,我說不明白,還是繼續前行吧。
猛一抬頭,一大片形狀各異的奇石赫然眼前。它們圓的如蟾蜍,尖的似雞冠,大的像群牛,分散在山坡上,如一群沒有鐫刻完成的雕塑,呈現出天然之美,力量之美。是的,相傳很久以前,山下水窪里的一個水妖進攻法華寺,居住在山上的動物們群起護寺。水妖見它們勢眾,敗下陣來。但逃遁時發下了毒咒,使它們變成了石頭。我想,這是一場善和惡的博弈,當善佔上風的時候,惡便被抑制住了;善是主流的,惡是非主流的;這世界上有善的一面,也有惡的一面;惡給我們留下來的,只能是對善的讚美。我們不要嘆惜於毒咒的應驗,而要嘆服於善的不朽。也許個體心底的惡排擠了善,但這個傳說告訴了我們普世的善惡觀。
終於登上了山頂,法華寺就在眼前。
嚴格來說,現在的法華寺只是遺迹,一幢徽派屋宇和數間廂房,原先的寺院建築已於早些年被拆毀,。據當地人介紹,法華寺於明朝萬曆年間香火鼎盛,清康熙、嘉慶年間重修,屬佛教臨濟宗,殿閣、法堂、僧舍九十六間,其建築為典型的徽派風格,規制如九華再造,透過現存的碑文記載仍依稀可見當時之雄大宏偉。
我和現在的住持大悟和尚按佛家禮制打過招呼,他指着眼前的一幢徽派屋宇介紹說,這只是當時的山門,現在權且當做大雄寶殿了。
由於法華寺建築大多已損毀,我們已看不到當時的建築規模和規制了,但從現存的山門仍可以想象出當時香火鼎盛的景象。大悟和尚指着門楣上的“法華”二字說,據傳這是非非法師的手筆,在那個動亂年代是有人用泥巴糊起來以後才得以保存下來的。我仔細欣賞,字體穩重厚實,學習書法的人不妨到此深入研磨一番。世間事物不論經過多大的劫難,但總能殘存下來一些遺迹,供後人想象和感嘆。
走進殿內,一座高大的釋迦牟尼坐像端立在中央,香案上法器俱呈,經幡自上垂下,香煙繚繞,佛音縹緲,清靜莊嚴之感悠然而生。右邊懸挂着一座巨大的銅鐘,一幅晨鐘暮鼓、青燈黃卷的景象浮現在我的腦海中。
登上山頂,步入觀湖亭,眼前的萬佛湖在中午的陽光下碧波蕩漾,瀲灧生輝。遊船往來穿梭,將一批批遊客送入綠島。我在想,如果開發好法華寺旅遊資源,讓遊客棄舟登岸,作靈山聖水之游,再到湯池泡一泡溫泉,不是一次很好的洗滌心靈之旅么?
法華寺在等待,等待着你去領悟它的境界。法華寺的鐘聲依然每日敲響,在山谷林間回蕩,似召喚,又似在述說著自己的故事,自己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