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近是一壟壟的稻田地,遠視線所及的地方是呈條狀的平川地帶,緊挨公路兩旁的是隨風輕輕搖曳,剛剛發青卻又不太熟的植物,偶又一排稀疏但又很挺拔的白樺樹巍然的聳立在那裡,像是專門在守護着這一塊塊錯落有致的田壟,又似是原本就為此所生一般。
相隔的幾里路程,便可見一小爿散落于田間道邊的房舍,大多數都是磚瓦結構的建築,只偶然在其間夾入那麼幾座泛着暗暗淺黃的茅草屋和黑黝黝粗木料的小獨樓筒子。我想,那一定是郊外家的牛棚,豬舍之類的,再不就是囤積糧食所使用的苞米樓。我曾是在十來年前見過的,印象里幾乎也沒什麼兩樣。當車窗外的一陣風吹過的時候,只見簌簌的枯葉就如一雙雙撲撲飛的蝴蝶飄舞在稍帶清新泥土息的空中。儘管還是免不了的塵土四溢,而那從遙遠南方稍帶來的絲絲暖意也同時在默默的滲透進每一寸剛剛被冬雪折磨的了將近半年時光的土地里;自然的也滲入了每一個幾近乾裂的皮膚里;即使是隔着毛衣,襯衣的縫隙。
歲月過的真是快,當你想到的時候,它還羞赧着不願謀面,而當你幾乎已完全把它遺忘在腦後,無暇顧及之餘,它卻早已悄悄降落在你腳邊,身旁乃至周遭左右了。這難道不是很奇怪嘛?早一覺醒來,窗外的絲絲垂柳已然吐出了嫩嫩的新綠,還有急急忙忙穿梭於枝椏縫隙間在不斷啁啾吱鳴着的雀鳥,正張開那小小的,又帶着金色茸毛的小鳥,以一種歡快悠揚的曲調來報告,傳遞着一個陽光明媚的晨曦。而我卻只是在以朦朧的意識同幾乎黏連在一起的惺忪睡眼,很是慵懶的望向窗外,好刺眼的光束!使我原本就細長的眼角愈加眯了一條,讓只能在一線的視覺屏幕里來捕捉,感受這個如此美麗的世界。
【二】
車忽悠一下子又不無艱難的爬過了一大大的坡路,像是爬過了一個彎曲而且翹起的厚重脊樑。但我相信,那看似黑亮又汗漬斑斑的脊背是可以扛起萬鈞力量的,更何況是這麼一輛渺小的麵包了。
雖然眼前仍是那一望無垠的田壟,但在不遠的地方卻隱隱的升起了一縷縷的炊煙,當煙已升到車窗方的時候又忽的不見了蹤影。原來是先前的那陣風亦尾隨着滑了過來,並且以難以計算的速度在前進着。使那看似呈直線升的炊煙不知覺里彌散在久遠的長天;淡了,更淡了。其實那更加如同一道道找不到歸宿的遊魂,只好飄飄的任自逍遙,當真有那麼一點悠哉游哉的意思。同時也讓我在驟然間想起了一句陶潛的詩句:生無根蒂,飄如陌塵。分散逐風轉,此已非常。或許這就是生活,縱然不會是全部,倒也說明了一些個生活的際遇。
還依然記得,曾幾何時,在我小的時候,狀況也與這差不多,只不過那並非是在車外罷了。腳下的路到底有多長,還是需用自己的腳來測量的。泥濘,沙塵,碎石或枯枝敗葉,或是高低不平,坑坑窪窪都是一樣,都得一步步的挺進,隨着抬起又落下,一腳是輕快的小曲,一腳是昂的進行曲,哪怕再怎麼的雜亂無章,紛紜錯亂也要堅定着,堅強着走下去,也唯有走下去才會有所謂的存在的意義。從幼年的牙牙學語,艱難爬行到無數次的疼痛與跌倒,最後才為一個真正意義直立着行走的人。看似簡單普通,甚至是再普通不過的一件事,其間又需要經歷怎樣的勞心困苦加意志的磨練啊!相信這是誰都要經歷的必然過程。而生這個大課題,不正由此開始嗎?
古有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的說法,道理十分淺顯易懂,可一旦輪到實際,恐怕就會有許多的不易與煩惱了。
在許多年以前,媒體曾報道過什麼徒步穿越塔克拉瑪干大沙漠的,之後還有徒步走遍全中國,甚至全世界的這聽起來使人有些不敢相信,能嗎?就那麼簡單?隨隨便便就辦到了?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應該說一切都不簡單,原因亦十分明了,就是因為有太多理解,不理解的因素摻雜在裡面,譬如經濟,體力,精神等等,都是由不得半點麻癖大意的,哪怕只是一點點,都要想方設法考慮周全些;不然又如何能夠做到並達到目的。即便說計劃沒有變化快,可依然是要預先做到心裡有個譜才穩妥點。如那般沒毛的,終歸是失敗多於成功的。
【三】
婉而柔和,尤其是再添那潺潺溪流一樣的月光照在頭頂的時候。
涼,在陣陣微風的輕拂下,那是一種舒爽,愜意的感覺。
冷,可以一張口就吐出一陣白的霧;亦可以使整個身體都變得僵硬般動轉困難。但一雙格外明亮的瞳孔里卻能夠釋放出異常銳利的光芒,久久的凝望,久久的閃爍;哪怕是風吹草動,都會突然間伺機而動,比天空中翱翔的雄鷹還要迅捷,快速。因為冷冽,所以烈;因為寒意,所以精神倍增。
應當說這些你都無需去質疑什麼,只要你也曾真實的感受過生活,只很隨意的道一聲彼此,彼此便都瞭然於心了。
而儘管美麗,亦終歸要有一個終點的,哪怕只是暫時的。看那閃爍於烏蒙泛藍天空深的一星璀璨,不正在預示着東方破曉的消息嘛?儘管它仍舊眷戀着我們過於多的一彎新月,仍舊不肯即刻的離去,但又如何能擋得住早已然按捺不住,躍躍試的朝霞滿天與金光萬丈的磅礴氣勢。可以說那是任誰也無法阻擋,阻擋不了的。就像是一枚蓄勢待發的火箭一樣,只等着那隻手擎起熊熊燃燒的火炬,一經觸碰到位,便一鼓作氣,噴薄而出,直衝霄漢了。那簡直比扶搖直九萬里的志向還要遠大。
【四】
歲月是漫長的等待,是值得懷念的期冀,更是需要去嘆息加希冀的。
可是我又需要去嘆息什麼,希冀什麼?好比是這漸行漸遠(也許是漸行漸近)的路程,隨着車子下面車輪的滾滾轉動,還有錶盤車速的行駛里程以外,我又能夠過多的計算些什麼這都是問題所在,又都同樣的毫無半點徵兆跡象似的。唯一可證明這一切的,只有前行的方向,不斷的推移,接近,再接近。無怪乎說距離產生美,而除了美之外,恐怕還是距離?
“叔,咱們得四點鐘能到吧?”
“到不了,得五點多。”
這是一毗鄰郊外的小縣城,雖然是個偏僻小城的街里,卻比我想象的要大的多,甚至也要熱鬧擁擠許多。至於其它感受幾乎都大同小異。可能是早已見慣了喧囂與繁華,同樣這裡也沒什麼與眾不同的,只是心裡想着畢竟是一個新地方,能夠看兩眼終歸是值得的。
這是我剛剛離開那個小縣城時的想法,亦是在那一刻里我想到了時間這個概念的重要性。再怎麼著也得回去不是,終歸是要有個歸宿的,哪怕是秋天裡的一片葉,一縷清風,都不可能說就那樣突兀的呈現出來,即使仍舊有許許多多當下無法解釋,難以解釋的種種現象存在,那也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相信,隨着歲月的變遷與流轉,一切都不是問題,一切皆有可能實現。
相信,這才是存在的最終理由,像是我站在那個小縣城的街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