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醫院的路上,下着雨。空中卻還懸着一輪明晃晃的太陽。
妻子買了束康乃馨,讓我拿着。妻子說:“你別假戲真演。”“你知道我不會演戲,那還要我當演員幹嗎?”“可醫生說月英只能活兩個月了——”
月英見了我,眼一亮,臉上現出兩團很好看的紅暈。月英接過我手中的康乃馨,說:“謝謝!”月英把鮮花放在鼻子下聞,說:“好香。”
妻子坐了片刻,就告辭。妻子對月英說:“我把他交給你了。”我的臉熱熱的。一瞥月英,她也正深深看我。她眼裡似有火焰跳躍。我慌忙避開,看窗外,妻子的身影正漸漸消失。
沒話,挺尷尬。便拿張報紙看,臉仍炙熱熱的。月英那燙熱的眼睛粘在我臉上。報紙看不下去,便笑着對她說:“別這樣看我好嗎?”
月英也笑了。月英笑起來很好看,一口齊嶄嶄的牙瓷樣白,眼睛彎彎的,也更亮更清澈了,似盛滿兩泓泉水。我不由多看了她兩眼,心裡挺納悶,月英這樣好看的女人為啥喜歡我這樣一個普通的男人?
月英以前時時往我家跑,看我時,眼珠子都不轉一下。妻子也覺察到了。妻子便罵月英風騷。後來月英就沒來我家了。我猜妻子准在月英面前說了難聽的話。
我問月英:“你咋隔那麼久不來我家玩?”月英說:“賺錢呀,可還不是為了你?”“為了我?”我不懂。月英便不出聲了,月英從柜子里拿出兩個蘋果給我吃。我削好一個蘋果給月英。月英接蘋果時,眼裡竟有淚水在晃,月英說:“我為啥不早些認識你呢?”“現在認識我也不遲呀。”我笑着說。可月英的兩串淚水滴在手裡的蘋果上。月英說:“你原本屬於我的,可為啥是她的丈夫?”“我現在不是屬於你嗎?”“你騙我。你只是為了安慰我這個垂死的人。你心裡根本沒有我。”“月英,別這樣說。”月英的淚水撲簌簌往下掉。
到吃中飯時,月英的情緒才好起來。月英說:“我好喜歡你發在《東湖》上的那篇小說。那篇小說語言凝練,意蘊豐厚,有濃郁的田野風味,也很感人——”
我定定地望着她。
“別這樣看我好嗎?”
我笑了。
“你報復得還真快。”月英也笑得一臉燦爛。
那天傍晚,月英要我陪她散散步。月英的心情很好,在小花園裡不時哼幾句歌。月英的歌唱得很好聽。我便誇她。月英說:“你想一輩子聽我的歌嗎?”想到她的病,我動情地說:“想。”“好,這可是你說的。你可別反悔。”月英在花園裡蹦跳起來,月英根本不像個病入膏肓的人。
天黑了,我們才回。
月英被一塊石頭絆住了,一個趔趄要摔倒,我忙去扶,她倒在我懷裡。她的雙手緊緊攬住我的腰,把頭緊貼在我懷裡,我想推開她,可心裡又不忍。我感覺她的身子一個勁地抖。她又仰起頭,尋找我的嘴唇。月英哧哧地喘着粗氣,問:“你愛我嗎?”“嗯。”“那你跟我結婚。”“結婚?——”我說,“以後再說吧。”“你真傻。”“我是傻。”我不懂她的話,只笑着附和。“但傻得可愛。”半個月後,月英的病竟好了,月英出院了。
我吁了口氣,演員的生活終於結束了,同時也為月英感到高興。可回到家,妻子竟鬧着同我離婚。“為啥離婚?”“裝什麼傻?你不是同月英吻都接過嗎?”任憑我怎麼解釋,妻堅決要同我離婚。
離婚僅一個月,妻子就同她的局長“結婚”了。
婚夜,月英把臉緊貼在我懷裡,說:“你知道她為啥與你離婚?”我搖搖頭。“你真傻。”成為妻的月英刮著我的鼻子嗔怪道,“我給了她十萬塊錢。”“那你患的不是癌?”“嗯。”一股透骨的寒意襲來,我不由激靈地打了個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