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五月初五,潛伏在早中晚的氣候變得極富層次感,就像剛剛喝下的冰鎮啤酒,涼爽的泡沫液體在口腔的舌苔上酥麻酥麻的開始醞釀溫潤,而後開始直達經脈,血脈由此泛起熱量,形成一個立體的味覺,當這種氣候與迴旋在雲層下的風和雨發生相逢時,空氣便會將茵草迷花梓桑艾綠烹飪出一個複合的節氣,那便是端午。
江南的端午總是來得那麼斯斯艾艾,甫里,當下的甪直,這個經過2500年風雨洗禮的古鎮上,一條條交錯縱橫的老街依舊保存完好,而對於那些習慣沿河而居的人們,端午,不僅僅是每年如約的一個節日,更是一種被歲月默默傳承的情懷,一代一代。
老周和老伴生活在這條街上將近七十年了,今天,老伴慣例用紅絲線紮起菖蒲和艾葉掛上門楣,她用這種最平凡的植物向空氣彌散最接近自然的芳香。
亞熱帶季風氣候下的太湖流域盛產水稻,江南人習慣用本地糯米包裹粽子,老周家的粽子也不例外,只是把粽子里的餡料稍作改良,因為,這天他們家將迎來一個特殊的客人,老伴用極為樸素的智慧把情感傾注在粘密糍糯的粽子里,迎接“毛腳的上門”,那年的端午,也正是我第一次拜見未來的岳丈岳母。
“毛腳”,是江浙一帶對未進門的准女婿的一種稱謂,清楚的記得十幾年前的那個端午時節,她牽着我的手,走在古巷的石板路上,鼻翼被溫潤空氣里流淌的棕香刺激的異常豐滿,或多或少稀釋了初次拜見岳父母的那份忐忑感。
隨着香味的深入,我被她引進一座宅院,手無失措的緊張導致了腦部出現一個短暫的真空期,是爐灶上沸騰的那一鍋粽子傳出的咕嘟聲喚回了走神紊亂的思緒,迅速調整后,我用虔誠的笑容和問候逐一向她的父母親戚致意,而他們回饋我的不僅僅是滿意慈祥的笑容,還有那一隻只穿着綠衣的粽子,也是從那年的端午起,我定格成了老周家的毛腳女婿。
如今,我和妻相濡以沫十幾年,但當年岳母親手遞上的粽香依然鮮活於舌尖,儘管人們的忙碌和時代的變遷使我們越來越遠離自然,可像岳母的這一代人仍然在靜靜地傳承和延續着那些家的味道。
那年端午的故事,表面上的理解是一場相逢,聚會,品鑒,但現在回憶起來想想,覺得更像一種回歸,紀念,和融入。這種傳統的人文正告誡着人們要學會懂得與感恩。
文:席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