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五日,《孝感日報》第四版有一篇題為“兩處鳳凰台”的短文稱:“我國稱鳳凰台的地方不少,光孝感地區境內就有兩處”,並指明:一處在安陸市城區東南,另一處在雲夢縣城東北。
其實,孝感地區(現在該稱孝感市)境內還有一處鳳凰台,全稱古鳳凰台,簡稱鳳台,位於孝南區東南部,距孝感市城區約二十五公里。
鳳台是一座土台,南北長,東西寬,面積十餘畝,高三丈許。土台上原有一座廟宇,坐北朝南,前後三排。前面兩排為高大的宮殿式平房,後面一排為上下三層樓閣,雖然只有三層,卻比普通五層還要高。前殿與後殿、後殿與樓閣之間,兩端有廂房相連。整座建築雄偉、壯麗,渾然一體。尤其是那三層樓閣,於高台之上起高樓,顯得格外高聳,氣勢不凡。那高高翹起的飛檐,猶如舒展的長翼,彷彿攜着樓閣和殿堂起飛。那飛檐的四角懸挂着的銅鈴,被疾風敲響,又被疾風捎給遠方。那屋頂的琉璃瓦,無論是晴天,還是陰天,總是陽光燦爛。那屋脊的兩端和中間,圓圓的琉璃壇層層疊起,高六尺有餘,象小小的寶塔,又象長長的寶劍,直指雲天,真可謂登峰造極,委實壯觀。二樓為“夜月樓”,三樓為“通明天宮”,兩塊巨幅橫匾用古樸蒼勁的大字寫着,格外醒目。殿堂里,樓閣中,雕樑畫棟,古色古香,數百尊大大小小的神像,或立,或坐,或蹲,或卧,或凌空飛舞,有的笑容可掬,有的愁眉不展,有的閉目養神,有的怒目圓睜,有的三頭六臂,有的三隻眼睛,真可謂形態萬千。廟宇的四周,古木參天,花草遍地,百鳥爭鳴。好一個幽靜的去處,真是一方修身養性的凈土。
鳳台坐落在一片平坦的河谷里,被身材苗條、遠道而來的鳳凰港緊緊地擁抱了一圈。要想跨越,得請對面放下弔橋。倘若隔橋相望,你會發現,鳳台儼然一座小小的城堡。
每當雨季來臨,鳳凰港驟然發胖起來,體寬一千餘米,將鳳台圍成一座小島。此時登臨鳳台,少不得要喚渡泛舟,雖然多有不便,卻也別有一番情趣。
相傳古時候,鳳台以它碧水環流、綠樹成蔭和鳥語花香引來了一對美麗的鳳凰。它們落在一棵高大的榔樹上,做了窩,下了蛋。有一天,鳳凰覓食去了,幾個在鳳台讀私塾的頑皮的孩子把鳳凰蛋撿去煮熟吃了。鳳凰回來發現蛋沒了,就飛走了。人們非常懷念鳳凰,從此以後,他們稱那棵歇過鳳凰的榔樹為“鳳凰樹”,稱長有鳳凰樹的土台為“鳳凰台”,稱那條流經鳳凰台又環繞鳳凰台的水港為“鳳凰港”,稱鳳凰台南面不遠處鳳凰港上的石拱橋為“鳳凰橋”。許多年以後,人們又捐資在鳳凰台上修建了一座廟宇,取名“古鳳凰台”,以斗大的字體豎排鐫刻在一塊很大的花崗石上,再鑲嵌在高大的廟門之上。走進廟門,抬頭向上,可見大殿正樑上有“光緒二十一年重建”的字樣,相傳始建於唐朝。
鳳台是孝感境內著名的“三台六景”中的一台,既是一處遠近聞名的道教勝地,也是一處遊覽、避暑和療養的勝地。自從有了廟宇以後,就一直香客未斷、遊客不絕。尤其是逢年過節,更是熱鬧非凡。每年從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五,從清晨直到傍晚,這裡總是人山人海。有焚香烈燭、求籤問卦、許願還願的,有舞龍燈、耍獅子、划旱船的,還有捏糖人、吹氣球、賣花炮的,而更多的則是來逛廟會的。到了農曆三月三,則有成群結隊的青少年學生穿着鮮艷的服裝,擎着彩旗,敲着鑼鼓,一路歡歌笑語,來這裡春遊。即便在平時,也有不少人三三兩兩結伴而來。盛夏時節,還有一些人來此小住,或避暑,或療養。他們當中,有不少人是文學界、藝術界的名流。他們在這裡拍下了許多珍貴的照片,也留下了許多珍貴的墨跡。
鳳台這座廟宇雖不算小,可道人並不多,連道長在內,一般不過五至七人。他們除了念經、打掃庭院、接待香客和遊人之外,還種有一些田地,每年只在汛期到來之前收穫一季麥子和油菜。同時還在廟宇的兩側和後面種些蔬菜、瓜果、藥材和花卉。他們經常泡製一些藥酒,為周圍村民治療跌打損傷和風濕關節等症,療效甚佳,而收費低廉,一斤藥酒才一元錢,受到患者一致讚譽。天熱時,他們每天用菊花、金銀花泡茶,免費供人們飲用。當鳳台周圍成為一片澤國時,他們還免費為過往行人擺渡。
鳳台周圍的村民都把鳳台奉為家鄉的標誌,哪怕少小離家直到兩鬢班白依然遠在天涯海角,也不會忘記家鄉的鳳台。我的老家就在鳳台東面,離鳳台一里來地,村裡的田地已伸到了鳳台的腳下。1988年清明節前夕,我的五叔隻身從台灣回到他從小生活了16年後來又闊別了40年的家鄉。他特意帶着照相機回來,準備拍幾張鳳台的照片帶回台灣去,好讓他的家人都看一看他常常向他們描述並一再誇耀過的鳳台究竟是個什麼模樣。然而,他失望了。面對鳳台,攝入他眼帘的竟是一座光禿禿的土台,而記憶深處的那座廟宇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儘管他也看到家鄉發生了一些變化,可這並不能消除已深深烙在他心頭的遺憾。
1966年,一場橫掃“四舊”和“牛鬼蛇神”的颶風席捲了這座僻靜的遠離塵世的廟宇:所有神像被橫掃出廟門,然後付之一炬;所有道人被橫掃出廟門,再戴上紙紮的高帽子遊街示眾一回,然後被遣散。不久,孝感縣第四中學的幾位老師帶着若干學生,南下三十餘里,來到鳳台安營紮寨,辦起一所學農分校,不到一年,便不聲不響地撤走了。1968年7月14日,黃孝大堤決口了,府河水卷着洶湧的瀑布,一瀉千里,一夜之間,吞沒了一大片一望無際的農田和幾十個村莊。十幾戶無親可投的災民乘着木排漂流到了鳳台。當沒有木材燒水做飯的時候,他們舉起了刀斧,先是砍廟宇四周的樹木,繼而砍廟宇里的門窗,日復一日,竟無人過問。後來,附近有些災民動心了,於光天化日之下蜂擁而上……,不到幾天工夫,一個好端端的鳳台便被毀得寸木不剩、片瓦未留,連樹蔸也被挖得一乾二淨。殘存下來的只有一座遍體鱗傷而又光禿禿的土台。
從那時至今,一晃二十五年過去了,鳳台依然光禿禿地靜悄悄地呆在那個偏遠的地方,很少有人光顧,漸漸被人遺忘,直至鮮為人知。
筆者出於對家鄉的摯愛,實在不忍心看着家鄉的古鳳凰台就這麼無聲無息、不明不白地從孝感的歷史上消失,才追記了這篇文字,願它能為家鄉的古鳳凰台爭得它應有的一席之地,更願它能給讀者留下一些有益的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