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去的嗩吶聲

　　付立葉

　　在家鄉，隨着五叔的逝世，那飽含悠悠情深的嗩吶聲戛然而止。

　　年輕時，五叔有一支嗩吶隊，有吹嗩吶的，號稱吹奏手；有敲鑼的，被稱敲鑼手；有打鼓的，人稱打鼓手。五叔則是兩名嗩吶手中的首席吹奏手，並扮演長號手。五叔不僅愛吹嗩吶，而且還是十里八鄉吹嗩吶的好手。這便是他當兵時練就的本領。由於五叔性格豪爽，退伍后，家鄉紅白喜事都喜歡邀請他，五叔當然按時赴約，絕不延誤。

　　土地責任制分田到戶后，家鄉人生活水平逐漸提高，告別窮苦生活，日子過得紅紅火火有滋有味，大凡小事都得請嗩吶熱鬧一翻，特別是年輕人結婚，男方擺宴席吹嗩吶必不可少，五叔自然受邀。受邀的五叔必須在婚慶的前一天召集他的一班人馬。經過一番張羅，隊伍便從五叔家出發，穿山彎過盤坡，一路嗩吶一路歌，嘹亮的嗩吶聲在空曠的山谷間久久回蕩，餘音繚繞。我們這些小人便跟隨在浩浩蕩蕩隊伍的後面，一路歡聲笑語直奔目的地。

　　年輕人結婚是男方家最為開心事。按慣例，主家會事先將一張八仙桌擺放在堂屋門口旁專供五叔他們使用。當迎親隊伍走出山坳五叔便將嗩吶高高舉起，吹奏高亢的迎親曲，頓時喧天的鑼鼓齊鳴的鞭炮，熱鬧場面立即沸騰起來。吹得幫廚的人格外忙碌，主人更是心花露放。當新娘進入堂屋，五叔便吹起優美的祝福曲調，祝願新婚夫婦和和美美，幸福一生，不時還左右擺弄上下跳躍，滑稽舞姿引得滿堂喝彩。此時，新娘的臉蛋也微微泛紅。

　　殯葬吹嗩吶是家鄉一種習俗，是對辭世老人的一種尊敬，亦是一種追思方式。孝子自然會邀請五叔及人馬迅速前往。到達孝家的五叔便披麻戴孝，跪拜靈柩前，並吹奏低沉的輓曲。凄婉的嗩吶聲引得眾人哭聲四起，哀傷瀰漫，賓朋無不涕零淚落。低沉的曲調似在述說老人辛勤勞碌而又簡樸的一生，令人肝腸寸斷。靈柩出殯時，五叔舉起長號面朝門外，猛力一吹，發出嘟——嘟——嘟——嘟嘟——嘟——長長的號角聲震耳發聵，響徹整個山村，似千軍萬馬浩浩湯湯奔赴疆場。之後便跟隨送殯隊伍一路吹奏送別曲，憂傷的曲調油然離愁別緒，令眾人思緒萬千。

　　從前，老家建的新房都是木質結構，費工費時，需要很多幫工才能完成，請幫工主家是不需要支付酬勞的。新居建成后，為感謝眾鄉親，主人便擇吉日相邀五叔人馬到場祝賀。在堂屋正中，擺上八仙桌，五叔一展嗩吶活計。悠揚響亮的祝酒麴，餘音繞梁，伴隨陣陣喧天的鑼鼓，場面十分熱鬧。在四鄰及親朋好友祝賀聲中，主人美滋滋的，滿臉露出甜美的笑容。

　　老人做壽也喜歡請五叔的人馬熱鬧一番。五叔絕不推辭，還常備薄禮相送。做壽場面雖然有些簡樸，但場面並不遜色。歡暢的曲調、輕快的鑼鼓，贏得老人頻頻點頭。在親人的祝福聲中，端坐的老人滿臉堆笑，合不攏嘴。歡暢的曲調祝福老人長壽如南山松柏。

　　漫漫人生路，悠悠嗩吶情。年逾花甲的五叔由於行動不便、家人的擔心，不再外出行事，在家頤養，安享晚年。閑暇之餘五叔便從木箱里拿出他心愛“寶貝”，坐在柵欄上擺弄，這摸摸那看看，不時將哨子含在嘴裡試試音準。逢年過節五叔便坐在自家堂屋吹湊他曾經的樂曲。優美的旋律似在述說悠悠往事。悠揚婉轉的聲音從瓦屋飄出，餘音渺渺。

　　時光荏苒。2009年春夏之交，年逾古稀的五叔在沒有家人的陪護下安靜地走了，帶着他對嗩吶的不舍走了，卻無法帶走親人的思念。五叔出殯的早上大雨傾盆如注，蒼天哭泣為他送行。在安葬五叔的牛巷子（地名），家人將五叔生前的“寶貝”放在他的墳頭，與五叔相伴一起走向遙遠的天國。

　　如今，斯人已去，再也聽不到那悠悠的嗩吶曲調。嗩吶成為一個符號，終將深藏在我的記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