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遠去的念
——清汩流簾
(一)衚衕口兒的回憶
那條衚衕是奶奶與我共同構建的回憶巷子。對那條衚衕的記憶不停堆積,直到茂密成一棵相思的樹。——題記
奶奶是個慈眉善目、白凈清瘦的人兒,鄰家的幾個婆婆都願意跟她拉呱兒逗樂兒,因為奶奶脾氣也好。我跟奶奶在一起的時候,鄰家婆婆經常來約奶奶去衚衕口兒坐聊,而小時候的我愛耍脾氣,玩夠了一刻都不想再停留,可往往都是奶奶剛坐下沒多久。這個時候,鄰家婆婆就使出妙招來攻克我,不是給我糖果吃就是給我拿個小玩意兒讓我擺弄(這是婆婆隨身不離的寶貝兒,是為了給孩子的,也包括我)為難的我總是看看奶奶的眼神才能決定是伸手接着還是眼巴巴地看着,因為這是媽媽的旨意,不敢違抗。而親愛的奶奶總是很理解我,一般都是點頭示意我拿着,就這樣,嘴巴和手都有得忙活,我這個“乖巧”的孫女兒也就不去嚷嚷什麼了。
衚衕北口是一派田園,田壟邊兒的溝渠里時常嘩啦啦地流淌着動聽的旋律,這是大地的歌聲。一走到這裡我的耳朵彷彿離身了一樣,早已沉醉在這自然的天籟里,很多時候我的手和腳都會忍不住去彈撥那大地的琴弦,每每此時,我總是玩的不亦樂乎,直到奶奶帶我回去的那一刻我才撅着嘴戀戀不捨得與之別過,而奶奶每次總能有辦法讓我的臉笑成花朵。看,小道旁的狗尾草奶奶隨便拔幾根就能讓它們變身各種小動物,還有那從路上撿拾的棒子皮兒,在奶奶手裡都能變成戒指,玩弄着那毛茸茸的耳朵和身子,帶着奶奶給我變出的戒指,我對田園的依戀自然也就棄之雲外了;衚衕南口兒是一條寬敞熱鬧的大街,街道兩側駐紮着房屋和商店,而奶奶經常坐在這個衚衕口的石凳上,看我跟其他夥伴玩耍,幾個夥伴們要麼一起玩過家家,要麼跳皮筋或滾溜溜球…而不離開奶奶的視線,玩累了,我就依偎在奶奶的身邊。每當該回去的時候,奶奶總是讓我將她拉起才回去,而我就用盡全力將奶奶從石凳上脫離,但每次都很輕鬆。長大之後的我每次再經過那個衚衕口,彷彿都能看到奶奶坐在石凳上的樣子,還有那些無知調皮的玩伴。很多時候都是回憶將我帶進那條衚衕,就那麼走着,走着,只是奶奶早已不在我身邊。那些兒時的玩伴現跟我一樣早已長大成人,天各一方了,但不知他們會否有一天也能慢慢憶起童年之事,憶起那個衚衕口……
(二)味道
奶奶的手很巧,這或許是那個時代的女子都有的專長,但奶奶手裡的味道我是我這輩子獨一無二的喜歡。——題記
喜歡奶奶做的各種飯食,尤其那傳統的蔥花烙餅和簡單地豆腐炒饅頭,我曾經央求爸爸為我做蔥花烙餅吃,但爸爸為我做過多次,都烙不出奶奶手裡的味道,或許是因為這味道里珍藏着奶奶對我的疼愛,還有我對奶奶的思念。
想起豆腐炒饅頭,我似乎又聞到了那一年的味道。記得小學時的一天,中午放學回家,爸媽不在,而奶奶也沒來得及儲備下飯菜,可憐的廚房裡只剩下幾個饅頭,還有一方塊兒豆腐和幾棵大蔥,奶奶並沒有給我頓豆腐吃,因為時間來不及,而是將豆腐和饅頭切的幾乎同樣大小,用蔥花和其他佐料給我做了一盤別具一格的美味,吃完后,我就開心地奔學校去了。從此我知道,就算家裡的飯菜所剩不多,奶奶也能做出一盤我愛吃的味道。
現在,每當我對奶奶念如泉涌時,我就試着去做簡單地豆腐炒饅頭一塊兒分享給爸媽。但我也始終做不出奶奶手裡的味道,因為思念的佐料太苦了。
(三)紙鶴的心愿
那些摺疊着我美好心愿的紙鶴、紙心只是喚起了奶奶短暫的微笑,而沒有喚醒我生命中獨一無二的味道。——題記
從拙文開頭到現在都蕩漾着回憶的波紋,而我對奶奶的回憶與思念是從初一就開始了,那年我十二歲。也是十二歲那年夏天,我第一次參與了家族的白色公事。
在此之前的一段時間裡,每次雙休日回家(初一已經住校)爸爸都帶我去二娘家看望奶奶,因為那個時候,奶奶的身體已經不起移動,時常需要兒女去照顧。
我問爸爸奶奶怎麼了,爸爸就說奶奶生病了,你哄奶奶開心她就會好起來。我不知奶奶得了什麼病,也不懂怎樣去問,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在學校美術課上,老師教疊的紙鶴、紙心等皆是祝福與美好的象徵。以後每次回家時,我都帶着自己摺疊的紙鶴、紙心拿去給奶奶,奶奶每次都微笑的看着我。直到後來,我發現奶奶無力再對我微笑,而每當聽到我的呼喚時,睜開眼睛都顯得那麼吃力,我問爸爸奶奶怎麼了,爸爸就說奶奶累了,需要休息,於是就將我帶出房間,送我去學校了。而那些紙鶴與紙心依然掛在奶奶的床頭。
幾天之後,
我的一位叔叔到學校把我又帶回了家,只見二娘家的門口及街道上都塞滿了人,有的吹着笛子,有的鼓着喇叭,而這些人我都不認識,也奇怪他們為何在這裡奏樂。進了院子,我看到爸爸跟大伯他們在廳堂外低着頭並站兩排,我欲上前,但被叔叔攔住了並將我領到堂內的媽媽身邊。而堂內,擺着一口靈柩,媽媽跟二娘嬸娘他們圍坐在靈柩兩旁,但眼角都流着淚。這一幕幕是何意?我看不懂,更覺得奇怪,後來我得機會看到靈柩里躺着的奶奶,奶奶閉着眼睛,面目安詳,依舊白凈而清瘦,我不知該去問誰奶奶為何躺在這裡,因為短短的剎那之後我同哥哥姐姐們已被隔離。那一刻,我依然沒有想到,更沒有意識到什麼,我甚至覺得自己為何被置身在這樣奇怪的事情中(後來的事情我不想做贅述,那些都是農村白色公事的習俗了),而那一天,竟然是我與奶奶此生的最後一次見面。
那些摺疊着我美好心愿的紙鶴、紙心只是喚起了奶奶短暫的微笑,而沒有喚醒我生命中獨一無二的味道。幸福的是,這味道早在我兒時就已下咽,現在已經被我紅而熱的血液氤氳,氤氳,成了濃濃地思念。
後記——
奶奶很疼愛我,而我也較依賴奶奶。在她身上,我沒有看到過那些古老而又封建教條的習俗,當然,我指的是自古男尊女卑的觀念,至於那些佛教禮俗甚至其他傳統,那是多數老年人心中已經根深蒂固的信仰,就男女無差這一點來說,我認為奶奶是個了不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