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雕塑是城市的臉面。也有人說它是城市的名片。大家對此很看重的。這很容易理解,是人誰不看重自己的一張臉呢?個頭夠了尺寸,身段曲線合乎美人標準了,還必須有一張與之匹配的俊臉。眼耳鼻舌眉數量相同偏又有難看好看之分,這一分不要緊,同樣全身零件齊全的倆女子,就因為一張臉,頓生天地之差。名人娶了醜媳婦,眾人誇他重人品輕美貌,醜女人們千萬不要當真,防線總歸還是要設的。
我看雕像,不能免俗,亦多觀其外在美。李清照持卷遐思引人浮想聯翩。女人之美,才情之美,珠聯璧合,相得益彰,嘆為觀止。看男人雕像,則觀其是否英雄氣象。男性英雄雖有文武之分卻皆須有股豪壯之氣。青島魯迅公園的魯迅雕像,粗獷大氣,一代文豪的壯狹之氣與石質渾然天成,雖雕法粗礪而正氣凜然。余讀不得萬卷書行不得萬里路,孤陋寡聞,但看其它城中雕像,與青園中魯迅像相媲美者甚為寥寥。至今不知道魯迅像為誰人作品,實實一件憾事。
記得那是一個陰天,遠處的海灘霧氣頗重,走進公園大門,猛不丁一座雕像展現眼前,余甚驚。驚其造化的神奇,驚其展現的偶然。冥冥之中彷彿有一種里力量促使人去探究一位先哲的音容笑貌。真的魯迅余無緣得見,能見一見凝固的偉人亦實屬不易。於是,進園的第一課便從這觀瞻開始。好不誇張地說,當時是圍着魯迅整整轉了三圈的。很快就發現,人賞雕像大多顧前不顧後,似我這般瞻前顧後者實在鳳毛麟角。那麼,英雄雕像的後面是什麼?看了你就會發現,是粗枝大葉。我這裡說的自然是全雕,四川的樂山大佛是半雕,背面只能是沉重的石頭和石頭的沉重。
從事雕像的工匠說了不算,他們的背後都是藝術家作祟。藝術家心靈手巧自然沒說的。不過,大拙能藏巧,藝術家們頗懂人的心理的。知道你喜歡看什麼。恰如時裝模特走台步,走到關鍵時候會掀起裙子的,這一掀就掀出了光芒四射的魅力,掀出了某款時裝的檔次。雕像是靜止的,不會忸怩作態,怎麼辦?最省力的方法就是向觀眾展現最光彩的一面。你要看正面,正面精雕細琢,你不看反面,反面就敷衍了草,美女美容就只顧一張臉,后脊樑美容提都不要提,提了就是外行。青春痘長在腰上最好。
然而,這雕像是立體的。
英雄雕像的背後忽略些也就忽略些,沒人叫真兒,或許又是藝術的一種別類。假使英雄還活着,你可不敢忽視他的背面與身後。無正無反無反無正,辯證統一的囫囫圇圇的大活人,可不是皮影木偶,須認真對待他的生前與死後,英雄有了壯舉叫人欽佩,臨危不懼,見義勇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扶危濟困,視死如歸。一旦慷慨捐軀了,好辦,開個相當規模的追悼會,將悼詞打造得感情充沛催人淚下,之後是授稱號,舉烈士,立楷模,之後是一片寂靜。而英雄大難不死就有些小麻煩,首先是:誰來補償他們的付出?接着是:如何計算他們壯舉的成本?商品社會是講成本核算的呀!很顯然,這就涉及到精神層面的問題了。商品社會也有其局限性。人像狗一樣僅僅知道爭骨頭,那算怎麼一回事!道德的底線什麼時候都是應有的必須的。
英雄總是值得尊敬的,各種紀念活動薪火傳遞,綿綿不絕於華夏。已故去上千年的英模,至今令人沒齒不忘。關雲長像下焚一爐香,英雄成了武財神,虔誠的崇拜就帶了銅臭氣,而現實的崇尚導向有時缺失了說服力,卻缺失了人文關懷,最起碼,相關法規不到位。倡導英雄壯舉獻身精神,卻忽視了壯舉之後的安排。你叫人去走高空鋼絲,卻沒在他腰上拴一根以防萬一的繩子,玄不玄?
以投桃報李知恩圖報之古訓而論,英雄行為的受益人應當負起撫恤的責任。英雄缺血你得輸血,英雄缺肉你得補肉,英雄缺皮你得割皮。拆東牆補西牆。然 而,假使幾個英雄從烈火之中救得一個孩子,英雄們又重度燒傷,僅憑一個孩子要救眾英雄,怕是於事無補的。英雄的身後應當有更強大的力量。自然,英雄們初衷不為圖報,他們義無返顧拯救他人純屬精神升華。活着的人應當對得起這種升華。英雄救起的應當是值得救的人。媒體載,有人被救之後揚長而去,完全昧了良心,就真真叫人齒冷。
今日有報載:大連市一位王姓人士帶頭自發成立了一個“海上救助隊”,並先後從海水中救人50名,結果呢?那條立下汗馬功勞的救助船破了連維修的錢都沒着落。英雄的後顧之憂真的來了,許多人終於轉到了英雄們的身後,看到了他們的困惑與苦惱,看到了他們的血與淚,就說是到了該想想辦法的時候了!
英雄塑像雖然雄偉,我們卻不可能為所有的他們塑像。這其實是活着的人的壯舉。常圍着英雄雕像看看大有裨益,能再想想更佳,倘若能為那些還活着的英雄多做一些事情,你也就不愧英雄崇拜者的稱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