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不睡午覺的我,今天破天荒的睡了一大覺,懶懶的午後一點多才起來做事。天色灰濛,秋冬交替的季節,絢爛的色彩不見了蹤影,幾片枯黃的葉子零星地掛在枝頭,飄零成殘秋里的幾許悲愁。沒有鳥鳴,沒有大雁南下的雄赳赳,沒有秋風讓賢的寒冷,一切都是如此平靜,平靜的近乎沉寂。
送走一波又一波的來貨車,接了一批又一批的貨物,查了一遍又一遍的貨款,可時間過得還是很慢很慢,直至夕陽西下,我才膽怯地拿起電話 ,哥說在回家的途中,大約還有近一個多小時的車程,聲音里少了幾成顫抖,但仍是讓我淚如雨下。我趕忙“嗯”了一聲,便匆忙撂下電話。緊接着在心理期待下一個小時趕緊到來,趕緊到來。
放下電話,我的心裡更加忐忑不安,但還是鎮靜若無其事地做着家務,將本來就挺乾淨的房間又重新打掃了一遍。瞅瞅時鐘才四點,於是又進了廚房準備晚飯。把三條帶魚洗了一遍又一遍,最後才認真地煎烙起來,魚煎了好久,但還是有一部分碎了。
菜已經涼了,桌子上剩下許多魚骨頭,在燈下顯得特扎人,心裡有刺痛感,鮮嫩的白菜片已經沒有了剛出鍋的色澤,一點湯汁無意地舉着幾簇白菜片在盤子里靜候着。我顯得有幾分落寞,將電飯煲推了一下,破天荒的斟了一杯酒,滿滿的一杯白酒。夾了一口涼涼的白菜,銜了一竹頭配製的辣椒鹹菜,一來一往,桌子上只剩下了橫豎散落的碗筷和露得盤底的湯汁,讓人搖頭。我知道,喝酒不是什麼好狀態,有一種逃避和自我放縱的意識在作怪,是一種麻痹神經尋求某種寄託某種幻想的潛意識行為。知道自己是在擔心哥哥,他此去三天省城大醫院檢查的結果,一種迫切想知道,又想讓自己晚一些時間知道,渴望有某種奇迹出現,渴望所有的一切不好的預想都化作泡影,讓哥哥平安無事,讓所有的他不適的癥狀都成為假象,成為不了了之的了之,讓我永遠繼續享受有哥在的快樂有哥的幸福,有被呵護的權利和被關愛的權利。
時鐘快指向十八點了,我再也挺不住了,匆忙披上大衣,拿起手電向大門外奔去。路不好走,正在作業的自來水工程土溝縱橫,埋了管道的地方凹凸不平,我深一腳淺一腳往哥家奔。路旁的柳樹依然柔弱靜靜的,彷彿在梳理深秋的時光,不舍的綠葉垂掛枝頭,堅韌的執着。街里的路燈高高閃爍着,閃爍着五角的光芒,銳利瑩然,那是黑暗中不變的引擎,是光明的指引,是前行的路標和一如既往的給予,宛如哥哥自爸爸去世后一如既往的關愛一如既往的引領,使我不腳步堅定不斷前行,是我此時抑或一生中永遠的光明。在那燈光里有我們姊妹歡樂中的童年,有年我們華青蔥時的嘻嘻有我們各自成家時的喜悅。到哥家的路程只有三百米的行程,而我的雙腳很沉很沉,走了那麽久才走到,手機都捂熱了,卻沒打過一個電話,沒撥過一個號碼,沒發出過一個信息。
記得小時候,家裡姊妹多,靠爸爸一個人掙飯吃。哥是長子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淘小子,上樹掏鳥窩,下水庫摸魚,上山打柴還抓長蟲嚇唬我,為這爸爸沒少打他。哥又高又瘦,身手靈巧,手裡甩着八號鐵線做的自製的長鞭,從大門這一頭的大門垛跳到那一頭的大門垛,兩米好幾的空檔行走如飛,爸爸氣得直跺腳,媽媽嚇得沒着沒落,心裡在暗暗祈禱千萬別摔着,等回來好好地掐他一頓!
後來哥哥大了,出落得彬彬有禮,也強壯了許多,彷彿和爸爸一樣有了男人的睿智男人的標榜。可是每一回家還是把我高高舉過頭頂,嘴裡喊着,小妹比我高了,小妹比我高嘍!那時我幸福死了。
在送走爸爸的那個雨季,哥哥一下子從公子哥變成了頂天里的當家人,一夜之間他變得沉穩了,嚴肅了他那甩的如飛的鋼鞭,就連一天必須的長跑也好長時間不見他神情怡然了,可是那讓他如痴如醉的武術卻依然如同掛在房后的沙袋一樣,令他一有空就舞弄一陣,那是他的夢,一個伴隨他長大的使他不斷成為堅不可摧的能量的補給。他辦事不急不躁,做事沉穩有餘,處理問題游刃恰當。他是爸媽的長子,我們的大哥,全家人的依靠,那一年我很小,也只有13歲。
哥哥姐姐都在讀高中,我不怎麼記得我當時是怎麼沒上高中,但我清晰記得哥哥每次都將三姐和二哥一個一個背過河,之後自己卷着褲管穿着濕得能擠出水的鞋,再趕上五十多里的山路回家的。我們都在那個溫暖的家裡互相呵護,都一度成為那個家的主擎骨。一度在和媽媽操持那個家的歲月,有過造次,有過苦辣,有過成熟,而後我們又漸次成了家,多少風雨,多少泥濘也別說沒有過。有幸福的回憶,有委屈的淚痕,也有玲瓏如花般笑靨惺惺閃爍。有親情無間的不舍填滿心房,走過了那麼多的風雨歷程。我們的身體里流着的血液有同一種成分,那就是血濃於水的親情,在爸媽在的歲月流溢着歡快喜悅溫暖幸福,在爸媽遠去的日子裡,同樣更深的流淌着我們的日牽夜掛的惦記。誰一有風吹草動,我們兄弟幾個就會毫不猶豫地放下手裡的事情,第一時間來到現場。也許我們的力量是微弱的,但心情是熱的,是任何種給予都不可能比擬的能量。
記得四年前的那個春季,那個東風肆虐季節,燦爛的櫻花落了一地,瘋了一樣的東風讓我一夜之間掉了七斤的分量。哥,你像今日一樣高溫不退,在醫大一院的日日夜夜,每天都是一次一次一管一管的抽血,化驗;每天都是無數次的量體溫,喝那數也數不清杯數的白開水,沒有測明白高燒原因,醫生說不能給你用任何藥物治療的,不得以高度只給你你我至今都不曾記明白的小白藥片,半個,如此這樣那麼那麼久。在醫院陪你的期間,我也知道家裡的生意亂了次序,電話都打停機了。最後醫生會診,專家查看讓我們回家觀察,並開了兩盒補充人體免疫力的葯。那一年的春季就那樣的在煎熬中度過了。之後,你竟奇迹般地好了起來。而今天,你怎麼又像當年的那種情況了呢?我想到這裡,害怕極了,渾身出了一身冷汗,這時倒也進了哥哥家。
一進門,見哥哥在吃飯,一碟蘸醬香菜,一盤木耳炒白菜片,一盤煎血腸,還有一碗冬瓜湯。哥在大口吃着蘸醬菜,一勺一勺喝着冬瓜湯。哥看上去臉色有些紅潤,眼神里有滿足的神情,推了碗筷還有點餘興未盡的感覺,還嚷嚷說,明個我得喝點酒了都饞了。是啊,哥都折騰二十幾天了,幾次三番的高燒,勸他到醫院檢查起初就是不肯,說小大夫掛幾瓶滴流就好了。如果這次沒事了,就讓他好好歇歇吧,喝點小酒吧,也50歲的人了。
相繼大姐、三姐、小哥都來了,哥把這幾天的檢查報告都拿了出來,一邊翻着一邊說,花點錢免災,你們看真的沒事一點事都沒有,心臟咣咣的。你們一頓下子讓我花了那麽多電話費,瞅瞅你們打的電話,呆都呆不消停。昨天等結果出來,我和小李陽溜得小半天,還是丫頭疼我。說話間跟個沒事人似的。
哥的高燒到底是咋回事呢?!再回來的路上,我想了許多許多,但還是虔誠地祈禱這次哥哥還像四年前那樣奇迹般地好起來。希望這個不了了之的結果,永遠的就這樣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