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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小病,捎帶的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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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典肆虐的第三年,銳因連續的高燒不退住進了縣級人民醫院。間隔12小時,甚至在同一時間點復燒,反覆一周左右。血常規、尿,等等一系列,該查的、不該查的都檢驗了一遍,診斷為傷寒感冒,住院一周。每天打三瓶點滴,病沒見輕,反而從腳底板一直延伸到小腿,若隱若現布滿了密集的紅點。醫生什麼也沒和我們多說,只是催促轉院,特意叮囑我們一定要到市區的兒童醫學中心,三級甲等醫院。主治醫師被我逼問的沒有辦法,只說你就別問那麼多了趕緊去檢查吧,他們的醫療設備比我們先進,這麼說明白吧?

  匆忙把手續辦完、打車直奔醫院。一路上銳腿上的小紅點時隱時現,我們倆各種猜測,惴惴不安。因她高燒醫學中心才給辦的住院急診,先輸液降溫,再去交錢補辦手續,掛了260元的專家門診。又是一通各項檢查,一直到下午兩點才拿到單子去看專家。問明了發病情況,又查看了銳的小腿、腳底,再拿出哪些單據一一對比。看似漫不經心卻又十分篤定的口氣對我們說:“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以我多年行醫經驗,後面的話漸漸模糊,是我倆聽錯,還是醫生您搞錯了,您的意思是?“有可能是再生障礙性貧血,不是你們理解的營養不良型貧血,就是俗稱的白血病。怕我們不懂,又補了一句,不然, 別的病很少會有出血點。 隨即又開了一張化驗單, ‘骨髓穿刺 ’看到這四個字,我的心一涼,什麼樣嚴重的病症需要骨髓穿刺?那該有多疼,她還是個小不點。能不能不做?“不行,必須排查。”看着專家面無表情的臉,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反應,是該留在這裡,還是到別的醫院複查。可兒童醫學中心是兒科病的典範權威,這個國際大都市在全國都首指一屈,我們還能去哪裡複查去?是和家裡的老人商量還是瞞着他們,他們知道了,除了上火着急,又能有什麼辦法。所以,我們選擇了暫時隱瞞。

  我們倆不知道是怎麼樣找到骨髓穿刺檢查室地,室內顫叫一片,那是抗拒檢查的孩子,一次次的反覆,產生的抵觸情緒。外面的陪護家屬表情各異,有的痛苦萬分、有的埋頭不語、有的四處打聽、有的認命,在哪裡分享求醫經歷。十有八九聊的話題都是白血病。每一句都能敲到我的心裡,儘管沒確診,可沒事怎麼會來這裡檢查。沒有人聽見,更沒人回答。“明早取單”值班護士從窗口扔出這句話,繼續低頭整理化驗單。想向她諮詢的念頭被瞬間澆滅。等着吧,我們抱着銳,機械的走出醫院大門。候診大廳那光潔的地面,我們高一腳低一腳地怎麼也踩不對點。醫院上空太陽明晃晃的格外刺眼。我再也受不了了,抓起手機就打給了家裡的老父親。“爸,銳被查出有可能是白血病,明天單子出來確診,自此再也說不下去。”別哭啊,要是真有病,就好好治,現在醫學這麼發達。驚慌失措的我想用親情的力量,尋找慰藉,忘了他們都是六七十歲的老人。在爸的勸說下努力剋制住自己。

  哥的手機被我鍥而不捨撥了好多遍,終於被嫂子接起。張口就問哥在哪裡,回說剛才還在屋裡一會那去了也不知道。“嫂子,你幫我叫去好嗎?我找哥有事。”嫂子口氣有點不開心,什麼事非得和你哥說,我不能知道嗎?心急、心疼、莫名的委屈,沒有解釋,拖着哭腔再次要求找我哥接電話。哥一開腔 ,我立馬哭到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講了事情原委,一聽還沒確診讓我別急 , 等明天看結果。那麼小的孩子,不可能也不會的。好說歹勸的才讓我掛了電話。老公則聯繫老闆先預支些錢,老闆倒也乾脆,放下電話,就把手頭的現金派人送到醫院來。

  那個夜晚,我們來來回回不知把醫院走廊丈量了多少遍。第二天一早就守在檢查室門前拿化驗單。專家宣布結果‘瘧疾’俗稱打擺子,打老張。蚊蟲叮咬傳播,24小時之內循環,同一時間段發熱,因此病遁跡多年 , 甚少出現,就沒往那方面篩查診斷。好一個醫學中心,好敬業的主治醫師。漫不經心的隨口經驗判斷,在他們也不過是額頭冒出的汗,擦掉就算。在我們,幾個家庭親友的不安,一個夜晚思緒萬千,心驚膽顫,怎樣的煎熬,怎樣的不知所措相對無言。

  又是建議轉院,不解釋,只是說屬於傳染病,要去位於金山的非典專用隔離醫院。針對此病有特製針劑,一天掛兩瓶點滴七天既愈,當我們拿着診斷結果去辦出院手續。主治醫師依舊淡定從容地說了一句,各種檢查化驗只是排除病因的必要程序,因為皮下有出血點,比較特殊,所以---。我們浪費的時間、金錢、前一秒天堂,后一秒地獄的感受,通通自己消化。知道的都氣憤的讓我們去告縣級醫院誤診,其實於我們,那顆被醫院、被大夫,架起懸在半空的心,此時此刻能落地,我都想送一面錦旗感謝去。更別說去追究誤診的責任了。這就是醫生和患者天差地別的心理體驗。

  也就在結果出來前,媽在街上遇到我公公婆婆,就問起銳的病情,他們大吃一驚,告訴了姑姐,特意叮囑待結果出來再告訴他們。我們的好意,不被理解,所有人都知道就瞞着他們。並且是從我媽口裡說出。彼時他在家裡暴跳如雷,我倆在醫院心急如焚。一張化驗單就能顛覆世界。不是,皆大歡喜。是,可能下半輩子我倆都要耗在醫院裡。 那時那刻我真的真的願意相信,他們只是擔心孫女,沒別的。

  我們馬不停蹄的奔往金山非典醫院。非典風頭已經過了幾年,醫院被闢為接收隔離傳染病病人專用醫院。剛進門診大廳就被鎮住了。挂號后要進行紅外線全身消毒。更別說那幾個全副武裝的醫護人員,那行頭,和新聞里的一模一樣。我倆作為患者家屬可以陪護在醫院裡,但七天內只許進,沒有特殊情況不許出,直至出院。分給我們的是獨立病房,二床一衛,生活用品醫院有超市,飯菜以自己口味自由選擇。非典時從門上小窗遞進來,現在稍微鬆懈 ,可以開門自己去拿。每天早9點固定熏蒸、消毒、更換床單被罩。也只有這個點才可以自由活動,樓下涼亭走走。那一刻電梯進出的醫生、患者、家屬,統統大口罩捂臉,就怕一個不小心再被傳染。看到穿病服的則能躲多遠就多遠。剛住進來第二天就聽護士說對面病房裡的患者是瘋牛病,右邊的是易傳染肝病,各種各樣駭人的平時連聽也沒聽說過的病症。我們的則是遁跡幾十年的病例。也真地有夠倒霉的。特意叮囑我們沒事盡量別外出。

  因銳年齡小、血管細,醫生向我們推薦了留置針頭,只需要扎一次,包紮好就留在手背上,下次可以直接接管打點滴。不用再受扎針之苦,乍一聽還挺不錯,就簽字同意了,一夜也沒什麼事。到了凌晨,突然被銳的抽泣聲驚醒,原來是留置針頭被壓歪了,血就那麼一點點滲出,把枕頭都浸濕了一片,銳是被疼醒的。老公聽到動靜立馬跳起來找來醫生處理。后就一直抱着他的寶貝女兒捧着那隻受傷的小手,又不時背過臉偷偷地抹眼淚,見我笑他,罵我沒良心。我這個閨女從小就和他親,開口第一個會喊的就是爸爸,到了該學叫媽媽時衝著我也喊爸爸。上班走時攔着路,抱着他腿不放。晚上只要他回來指定是不跟我睡的。讓我這生身之母、頓生醋意--不是都說女兒是老爸上輩子的情人嗎,這話我信。

  瘧疾在沒吃沒喝的年代五六十年代特別猖獗。沒錢治怎麼辦,硬撐着,高燒過了那陣子,不吃藥也會退下去,如此每天定時反覆。持續一星期,半月不等。挺過去了,是命不該絕。挺不過,極樂世界。

  好在現在醫學發達,早有專門的藥物對症治療。現在轉到了傳染醫院,留了資料 ,建了檔案,下發到街道居委會。我們租來的小院成了重點消毒的地點,剛出院,迎接我們的是穿着制服戴袖章的街道人員和穿着白大褂拎着藥箱的大夫。不明就裡的鄰居圍了一大圈。屋內噴消毒水,院里灑消毒粉。每一位近鄰都被曉以利害,半威脅、半強制地打了針支,吞了預防藥片。所有這一切把我倆唬的一愣一愣的。突然有種被人狠狠地出賣了的感覺,是誰允許他們明目張胆這樣滴? 而那位大夫正在耐心替我們解答鄰居們的疑問。解釋后的效果立竿見影,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孩子有病,而且是傳染病。可我最關心究竟是誰允許他們這樣滴?

  進出才兩天,芒刺在背,全是鄰居異樣的眼神,和時不時飄來的竊竊私語。還有對門那遊手好閒,賊眉鼠眼一看就不像好東西的男人。老公從來就沒正眼看過他。這下好了,逮着個理由,人家可勁兒鄙視我們。一天地在我們面前哼吖哈的。再堅持住下去,保不齊誰先把誰劈了去。那可真的就名聲在外了。我們不得不搬離。一場本就蚊蟲叮咬引起的過敏事件。生生折騰到如此這般。可氣的是那街道醫生告訴我們,這種病在發病初期,告訴他,給一粒藥片就能治好,無需花費一分錢。親戚朋友中也有同樣的話。我看着也像是打擺子,只是沒說。讓我該怎樣消費這些遲來的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