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 花 飄 香
文/顏 可
秋天早就來了，現在雖說正是涼爽宜人的時候，可人們看到小草在這個季節逐漸枯萎、樹葉在這個季節一片接着一片落到地上，難免覺得秋風有些凄涼，在這樣的季節里難免使人回想、留戀那春天的溫暖和生機，那夏天的火熱和朝氣。快三十個秋天過去，我和她只見過兩次面，而且兩次見面時間僅僅都是一會兒。這一會兒，跨過了二十年、三十年漫長的歲月啊！
最令我難忘的是三年前那次見面，也就是在分別二十七年後的秋天。那次，她隨同單位一群人來南方旅遊，從山西太原乘直達杭州這趟列車途經我的家鄉巢湖這座城市。天下竟然就有這麼巧的事，我在這一天去杭州也上了這趟列車。天啦，就在列車駛出站我從這節車廂到那節車廂一連跑了四五節找座位時遇上了她。我倆的眼神幾乎是在同一秒時間內相遇凝視，一剎那彷彿奔馳的列車突然停了下來。當時，我簡直不敢相信我自己的眼睛，在心裡問自己這是她嗎？可面前確確實實是我心裡的她呀。就在此時，我一下懵住了不知怎樣向她表達我的心情，懵了好長一會都說不出話來。能看得出來，她是用眼神在打量着我渾身上下尋找我過去的影子，我也在尋找她過去溫柔可愛的印象。我心裡明白，我們的過去都留在了她今天所居住的地方。雖然那個地方已經由山區發展成為一座工業化城市今天變得沒有了三十年前的模樣，但在我心裡，曾經她年輕單身住的那棟樓還沒有拆除，曾經和她一道遊玩的那個小山坡上如今還住着人家，曾經和她一起漫步的那汾河還在嘩嘩流淌，過去的影子一幕幕隨着行進的列車在腦海里快速播放。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很懷念那裡的一切，尤其懷念她那曾留下過我無數次身影的單身宿舍。當年一個冬天的夜晚，我們就是在那棟樓單身宿舍里度過了難眠的一整夜分了手，第二天一早，我顧不得外面西北風刮著漫天的大雪，冒着寒冷離開了她難捨難分的目光，走到遠處我回頭向那五層樓的一個窗口望去，她久久地站在窗口目送我一路走遠，從此成為永恆的記憶和思念。
我和她坐在了一起，在這列車上，在那麼多與她一行人面前，不便用語言交流經歷過的漫長歲月。她深情地看着我，我似乎讀懂她渴望的眼神，也滿含着掩飾不住的內心的興奮看着她，我們倆都有許多心裡話要傾訴，現在只好用眼神來傳遞，雖說相隔了二十七年彼此還是能心領神會。我讚歎這世界變化是翻天覆地，一些地方你隔上幾年再去就看不到原來的模樣；我更讚歎這人與人之間往往是怎麼變都一樣，我和她一個在巢湖之濱一個在汾水盡頭，此時在列車上眾人面前卻能用眼神來交流。眼神就是我倆心靈的窗戶，神與神交匯心與心相通，我相信世界上真是無奇不有。坐在她身邊，我心裡收到了她在問我從太原回到家鄉這麼多年是不是成了一個企業家和個體小老闆，還是成了一個官員，過的好吧，這些平凡而又帶着極大期望的問候。因為，她是個善良的人、有愛心的人、又是從認識我就認為我是有前途的人。我能夠肯定，這麼多年來她心裡一直是這樣在想，她永遠都會這麼期望別人和關心別人。她知道我話不多從來都不善於言表，是個善於用心表達用行動表達的人，所以這個場合我能更準確地把我的感受、問候、思念和她關心的一切用眼神迅速傳遞到她心裡。
一路上，見面的歡欣，回憶往事的幸福，彼此心與心相互交融出神入化，無暇顧及觀賞沿途車窗外雄偉的蕪湖長江上的現代化斜拉大橋和那滾滾向東的長江，無暇顧及觀賞沿途江南水鄉和城市那些美麗的風光，我倆感覺從巢湖四個多小時的車程到達被人們稱之為人間天堂的杭州恍如一瞬。
那是傍晚，我和她到達杭州下了火車。她不情願和她單位的人一道坐大巴去那早就聯繫好接待他們的桂花山莊，很想單獨跟我走。可是她不能脫離集體組織，還是無可奈何地戀戀不捨地跟集體走了。我只好一人坐公交按照她給我的地址去找她。之前，我來過杭州三回卻沒有在市內坐過公交，所以不熟悉線路，倒了幾次車才輾轉找到了遠在東郊的我急想找到她已去的桂花山莊。走進這裡，方圓足有十里的山莊四處皆是桂花樹，正值深秋季節桂花盛開香味分外濃郁沁人心脾，好像是特意為我倆相會營造的氣氛。路兩旁綠樹掩映，走着走着彷彿步入仙境。山莊是在市郊，地勢高高低低，走了好大一會才打探到她下榻的賓館，想和她在一起我也登記住了進去。晚上，我毫無疑問要在這異地他鄉約請她吃飯。她如約來到了我住的房間，這時，就是我和她倆人的空間，一下子這世界也只有我們倆，面對面的親切感油然而生，我們毫不猶豫擁抱在一起重溫年輕時的快樂，沒有一絲羞澀，沒有一絲顧慮，依然是那麼自然、渴望和滿足。相擁了一會誰也捨不得鬆開懷抱，幸福隨着血液流進身體每一個部位，此時此刻喚醒了青春向汾河走去，向馬蘭走去，向通往一個人心靈深處走去，越走越近，渴望到達的目的地就在眼前。
晚上山莊的天早已經黑了，我領着她走出房間去找飯館。找到了離住的地方有三里路的一家，點了她平時喜歡吃的紅燒魚，還有幾個什麼好吃的菜我現在一時還想不起來，三年了也許就是忘記想不起來。那頓晚餐我倆隨意喝了點紅酒好開心。
在那深秋的夜晚我倆手拉手漫步在桂花山莊的山道上，我們的手雖然已失去年輕時一般細嫩、彈性、紅潤與光澤，但卻比年輕時更溫柔、更體貼、更關懷，更能體驗三十年前的浪漫與瀟洒，更能勾起我們回味往事想念在馬蘭時的朋友，留戀在馬蘭的風雪歲月和在那裡的戰鬥經歷，時過境遷現在仍如感同身受。一路散着步，她一路和我說這說那，從我們的朋友也是她的同學如今的家庭生活和工作說起到馬蘭那個地方的變化，從她自己近況說到單位的現狀，從她老公身上說到對女兒上大學的期望，如數家珍，一切都呈現在我的面前。當走到一家門前的桂花樹下，她提議在這兒感受一會夾有花香味的夜色。我記得那晚月光好明亮好溫柔，我們倆就一張小方桌坐下向主人叫來兩杯名貴的福建安溪鐵觀音，一邊品嘗，一邊聊天，一邊聞着桂花香味，一邊聽人算命真是一對神仙。快樂的時光給人總覺得過的很快，不知不覺夜深了，流連忘返。明天一早她要和她單位的同事去錢塘江觀潮，我們回頭走向住處。
到了住處，她沒有去她的房間而是隨同進了我的房間。我們分別這麼多年，這時心裡總想在一起多呆一會，她說等我洗過澡之後就去她自己的房間。我非常想留她在我這裡休息，可她執意不肯，雖說如此，我知道她心裡還是想和我在一起的。因為我們心裡清楚，明天我就要離開杭州結束這一回27年後的第二次見面，她現在離開我就是從此刻又分手了，於是十分珍惜眼前僅有的一次機會和一點點時光，我們情不自禁擁抱在一起心貼心把溫暖送給對方，夢想讓我們的血液流進一個人的身上相互交融。外面沒有一點動驚，整個山莊靜悄悄的，就在此時全山莊甚至全世界的人們都在為我們祝福祈禱，這來之不易的短暫的時光給我們每一分每一秒無不是永遠的快樂和幸福。
相伴只有一天就分別了。無緣團聚的人總是要分手的，留下心中的遺憾。我走後她才在電話中和我說想第二天與我一起去美麗的西湖游一游欣賞人文美景，到那湖中的斷橋上尋找白蛇娘子，問一問她這橋是何時又是怎樣斷的，沒有去很遺憾。是的，以後再也沒有機遇一道來杭州了，這是一生的遺憾。也許，我走後她一個人去了斷橋上追尋着人們千百年來傳說中的神話。
二十年、三十年、一生的分別，相愛的人總是相愛。相距有多遠思念就有多遠；相隔有多少日子就有多少日子思念。
從這裡，她把我的體溫帶回西北那寒冷的冬天當做了熱乎乎的棉襖穿在身上，後來大西北的冬天就不再那麼寒冷，也不再那麼風雪交加和寂寞。
就是那次和她見面的情景使我聯想起，年輕時讀過的一個手抄小說《第二次握手》這一故事裡描述的主人公蘇冠男和丁潔瓊那動人的愛情。我一直以為這則故事中的人和事是超現實主義，一直懷疑他們的愛情，甚至懷疑人與人之間不可能有婚姻以外的愛情。從那次見面之後，我才真正相信他們和我們一樣，把愛升華到一般人無與倫比的高尚和幸福的感覺，在現實生活中果然如此。也許，是愛超越了現實方才顯得偉大！
如今分手三十年過去，她就是種在我心裡的一棵相思樹。我要像林中的小鳥那樣不停地為它歌唱，我要像生活中的詩人那樣時時為它抒情、為它讚美、為它注入生命的活力，讓它無論在那裡都能聽到我的歌聲，無論在何處都能讀懂我的詩篇，無論什麼時候都能記住我的名字，哪怕是在天涯海角每逢深秋也能聞到山莊的桂花飄香。
2012.10.27初稿
2012.10.31修訂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