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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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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百合。與友晝訪山寺,見頹牆廢瓦,藤葛攀緣,古老的國槐樹上,布滿了鴉雀的痕迹,亂石枯草中,時有狐兔隱沒。雖是盛夏,亦覺心寒。唏噓之餘,不免有拔步逃離之意。然而,展眼間,一簇淡黃色的野百合因風顯現於殿前幾塊散布的大石堆里,花色淡雅,隨風搖曳,儼然深閨的女子偶然輕啟了珠簾,純凈天成,不修飾而自妍。友大喜,一邊呼叫,一邊幾步走到跟前,哈腰伸手就欲採摘。我急忙阻止,卻已晚矣。片片黃花,已經灑落在暮靄山風之中。怏怏之下,心裡不免慨嘆:古寺的傾頹,於人或許是一件憾事,於甘於置身世外不願為人所知的野百合,未嘗不是一件幸事。但是,萬事萬物一經人知,再不會是本來的模樣了。歷來如此,大抵如此。

  鸚鵡。早晨,一隻鸚鵡從天而降,落在門前的石階上,嚶嚶哀鳴,見人也不飛走,只是不停地撲棱着淡綠色的翅膀,似恐懼,也似有所求。我不由兩眼放光,心花怒放,畢竟,養一隻將來會說話的鸚鵡,可是我自幼的夢想,無奈此鳥在鄉間頗為稀少,花錢購之,卻又捨不得了。況鄉人皆曰,鸚鵡乃吉祥鳥。今日吉祥不請自來,不樂何如?趕忙捉起,臨時措置於曾有狐狸居住的鐵籠中,斟水放米,希圖一樂。誰知,幾乎轉個眼花的功夫,我從門外歸來,再看,初放進時的歡蹦亂跳樣已經沒有了,瑟縮於籠中一隅,幾有奄奄待斃的可能。我大驚,趕忙伸手撈出,置於掌心,良久,忽展翅飛去。后與友人言及此事,友人說,養狐狸的籠子怎麼能夠養鳥呢?狐狸的氣息足足會把它們嚇死。不免慶幸發現的及時,否則又過失殺生了。

  葉標本。整理書櫃,偶然發現了尋覓已久卻不得見的《八大山人畫傳》,一種失而復得的欣喜之情頓時從心底漾溢上來。急忙翻開,順次瀏覽,不為讀書,只為品味。那白眼看人的鳥兒,那誇張離譜的魚蝦,那哭之笑之的題款,雖迄今不覺有甚美感,但是通過作者的解讀,依舊可以體會得出各種滋味。看到一半,一張早已干黃的法桐葉忽然展現在眼前,許是長期遭受書籍的重壓,葉面平整乾淨,葉脈清晰可人。尤其可貴者,拿開之後,印在書頁上的清晰的紋路正好壓在一隻巨石之下的鳥兒身上,有如一隻大網,給人窒息的感覺。我不由憶起,這本書,這枚枯黃的法桐葉,正是多年以前海魚所贈。如今卻天人兩隔了。就像這本書,這枚葉標本,就像那一時刻我的愣怔,雖然不常想起,卻早已在該在的地方烙下深深的脈絡。

  鬼。我曾經問過護林人,問他身處墳堆之間,難道就不怕鬼嗎?才問,他只是笑笑;問的多了,他反問我,你怕嗎?我說怕,經常開着燈才敢睡覺。他大笑,把我讓進屋裡,指着狹小的石屋,漆黑的四壁說,我沒有燈可開。我繼續問道,那你怕嗎?他又大笑,揭開臟污不堪的地鋪,說,知道下面埋的是誰?是我老婆。我繼續問道,那你不怕嗎?這次,他沒有笑,摩挲着拉碴的鬍子,幽幽地說,我怕人勝過怕鬼,最起碼鬼不會喊着我的小名嘻嘻哈哈,不會見了我的樣子捂鼻子堵眼睛。我大愧,因為我也經常喊着他的小名,雖然並沒有取笑的意思;我也曾經因為他滿身的味道敬而遠之,雖然我也沒少給他送東西……但也正如他所說的,墳堆不管大小,都是靜默的,假如不能接受,與其多言,不如沉默,很多時候,沉默才是最溫暖的語言。

  月亮。“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初讀李白《把酒問月》一詩,就被開篇的兩句話震撼了。我知道,震撼我的未必是詩句本身,確切點說,這句詩讓我的眼前浮現出了許多類似的場景。那是童年,或者是在吃飯的時候,或者半醒不醒的剎那,或者正膩歪在父母的懷裡撒嬌耍賴,或者折花或者撲蝶正喜氣洋洋的時刻吧,忽忽然就會有一種念頭湧上心來,於是,這是什麼?那是什麼?這是為什麼?那是為什麼?一系列稀奇古怪的問題便會攪擾的大人心煩意亂起來,而自己卻無休無止問起來沒完沒了。我知道,這是好奇心,或者童心在作怪。就像李白,正置身花間月下,舉觴痛飲,忽然間就想起了一個問題:青天上的月亮啊是從什麼時候有的呢?以至於酒杯都快到嘴唇了,又輕輕的放了下來,思考,沉吟,等到豁然開朗的時候,一首傳世名篇呼嘯而出,震爍古今。只是,隨着年齡的增長,為什麼這樣的好奇心竟然慢慢的找尋不到了呢?我們匆匆的走路,按部就班,卻從來也沒有想想,一個失去了好奇心的人,其實已經老了。這也許就是人世間只有一個李白的原因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