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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下在香格里拉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細雨中的香格里拉像一位剛剛出浴的美麗少女,滋潤,芬芳,透着滿眼的清新,靜卧在滇西北這片高原之上,空靈,純美,讓人時時有出世之感……

  “香格里拉”這個富有詩意的名字曾在心裡徜徉多年,一旦親近,我還是有點手足無措。當地一位藏族朋友說:“你來得不是時候,這幾天香格里拉天天下雨。”他點點頭自豪地說:“不過,雨中的香格里拉也一樣的美。”

  我感謝着他好心的安慰,更傾佩着他對故鄉的鐘愛,一個愛家鄉的人,必定會愛家鄉的全部:她的坎坷起伏,她的風霜雪雨。

  彷彿應了他的話,6月25日,這個著名的高原小城在時斷時續的細雨中迎接了我的到來。細雨中的香格里拉像一位剛剛出浴的美麗少女,滋潤,芬芳,透着滿眼的清新,靜卧在滇西北這片高原之上,空靈,純美,讓人時時有出世之感……

  迪慶州林業局26歲的藏族小伙松濤開着他的三菱帶我和雲南省林業廳的李國瑾開始了香格里拉之旅。

  出香格里拉首府建塘鎮,汽車在蜿蜒的山間公路上飛速疾駛。放眼望去,天空像一麵灰白色的幕布嚴嚴地罩着黝黑的山巒、蓊鬱的森林、蜿蜒的公路、平坦的壩子和壩子上青青的禾苗、金黃的菜花。

  天上的雲一路隨行。灰白色的雲層壓得低低的,含着濕濕的雨氣,但給人的感覺卻並不壓抑,那些低矮的雲像沒有重量似的,彷彿你若吹一口氣,它們便會飄飄然而去。

  雨時下時停。近處的山巒被厚厚的層雲裹着挾着,那些雲在山峰間翻滾着、奔騰着、撕扯着,山和雲在進行一場無休止的較量,或許也是另一種纏綿。而日光不時地捅破雲層透過來,天幕間一時便有了一道耀眼奪目的光亮直直地傾瀉下來,那黑魆魆的山巒、蒼翠的森林、青青的草地、金黃的菜花便因了這道明亮的太陽光,各自顏色分明、醒目一片。

  奶子河就在這雲雨變換中與我們不期而遇。遠遠望去,灰白色的穹幕之下,依偎在刻着“香格里拉”字樣的克日神山腳下的草甸深處,茂密的水草掩映着一彎明晃晃的細流緩緩流動——這就是藏人心目中的聖河奶子河。

  奶子河在藏區很有名,據說在任何一個藏族人居住的區域,許多藏人也許不知道香格里拉,不知道中甸,不知道藏區(巴塘、建塘、理塘)三塘之一的建塘,但他們必定知道奶子河。

  穿越了自然歷史的煙霧依舊汩汩流淌在今天的奶子河有着許多動人的傳說,最著名也最為藏人信奉的是與七世達賴喇嘛格桑嘉措有關。相傳因為派系鬥爭,出身在理塘的格桑嘉措還是靈童時受到迫害,他被送到建塘的松贊林寺避難。靈童到了這裡,如歸故里,說:我嚮往這福美之地良久,今日如願,天賜之福。靈童住下后,牧民以牛奶供之,靈童則將牛奶奉與水源,祈求此水成為乳汁滋養眾生。此河就成了藏人心目中一條滋養生命、護佑眾生的母親河,從此,一代又一代,刻記在骨子裡,流淌在血液里。

  格桑嘉措避難的松贊林寺就在奶子河的源頭西邊。這座有着“小布達拉宮”之稱的松贊林寺,漢名歸化寺,是雲南藏區規模最大的藏傳佛教寺院,著名的康區十三林之一。

  隔着零零星星的細雨遠遠望去,金頂,紅瓦,白牆,依山就勢,鱗次櫛比,松贊林寺猶如仙宮一般安坐在佛屏山的半山腰下。金頂上盤旋的烏鴉,檐角上隨風擺動的風鈴,廊柱上舞動的經幡……在朦朧細雨中,松贊林寺是如此的雍容華貴而又莊嚴神秘。

  正趕上獨克康參舉行法事。一位年輕的喇嘛指點說,可以上去看看。沿着黑暗陡峭狹窄的樓梯,我們爬上了二樓。那裡正在舉行的是祈求豐收的火供儀式。寺院把為百姓祈福當作應盡的義務,這樣的祈福儀式是寺僧和百姓一起完成的。

  在偌大的法堂里,右首幾位喇嘛,盤腿坐在檯子上,地位顯然較高。中間是主持法事的喇嘛,頭戴彩色法帽,他的前面燃着一堆大火,不時有喇嘛往火里撒着糧食。左首一溜喇嘛端坐在地上,手裡也拿着各種法器。靠我們的一方則站着坐着一些藏族婦女和孩子。其中,有兩位年長者正隨着法器奏響的節拍不停地磕着等身頭……莊嚴的宗教儀式里是人們對現世幸福的渴望和嚮往,所謂信仰的意義恐怕就在這裡:它給人以希望,並且,只要信仰在,這希望就在。

  出了獨克康參,又趕上一陣急雨。幾位穿着紅色僧服的喇嘛蹲坐在門檻邊,在他們前方的空地上,三五個七八歲的小喇嘛穿着肥大的僧袍,你捅我一拳,我拍你一掌,不服輸的一方還過來,自感不力的就笑着躲開去……白色的雨霧,紅色的僧服,幼童無邪的笑臉,在莊嚴形式下也有如此天真的童年和熱鬧的生活,讓我這個對宗教因為無知而總是唯唯諾諾的人充滿了驚奇和親切。這些孩子在這樣的年齡就已經把生命交給了他所供奉的信仰,從此純潔一生。

  揮手告別松贊林寺,松濤帶我們繼續前行。在距香格里拉縣城西北七八公里處,高原濕地納帕海留住了我們的腳步。

  納帕海,藏語納帕錯,意思是森林背後的湖泊。納帕海是森林孕育的湖泊,環繞着的三面山上長滿高大樹木。納帕海水面並不很大,潔凈清澈的水面上風過後有細細的魚鱗紋,松濤說,過一段時間水還會更大,我們正站的地方就會被淹沒。這裡是香格里拉縣黑頸鶴自然保護區,冬季大批黑頸鶴會在這裡停留。納帕海濕地是我國第三批被列入的9個國際重要濕地之一,如今,這裡申請濕地公園已獲批准。在遠處的山腳下,隱隱綽綽的有挖土機在工作,興建高原濕地公園的工作已經啟動。

  遠遠的一個藏族小伙吹着口哨趕着一大群牛、羊、馬還有豬浩浩蕩蕩地走過來了。那些牛馬羊豬們是這片草甸真正的主人,它們邁着方步,儀態萬方地徐徐走來,有的俯首吃草,有的仰天嘶叫,有的則彼此親昵耳鬢廝磨。

  我和國瑾拿着相機趕着它們拍照,它們卻兀自悠閑地忙碌着,對我這個好奇的異鄉人不理不睬,旁若無人地從我們身邊走過。

  當……,當……,當……

  懸挂在牛脖子上的鈴鐺一路響着。那聲音,不是脆的,也不是悶的;不是喜的,也不是悲的。不緊不慢,幽深曠遠,彷彿天外梵音,讓這空曠寂寥的高原草甸更覺空曠和寂寥,讓人的心靈也跟着空曠和寂寥。

  放牧的小伙叫扎西,家住附近的藏族村莊。看見陌生的我們,他停止吹口哨,友好而靦腆地向我們笑笑,露出潔白的牙齒,腮頰上的兩團高原紅也跟着生動起來。

  扎西只有17歲,卻已經建立了家庭,當地的藏族同胞有早婚的習俗,這在城市裡還在父母跟前撒嬌的年齡,扎西就已經把家庭的責任牢牢地背在肩上了。

  我邀請他照相,他羞澀地笑着答應了,並且很莊重地整整了他自製的鴨舌帽——把一個綠軍帽帽沿沿雙鬢兩邊壓下去,兩隻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在高原的零落細雨中炯炯有神。

  他是村民選出的放牧人,管理着全村包括牛羊馬豬共800頭牲畜的吃住和安危。早上,他把牲畜趕到草地上,晚上,他要一個不少地再把牲畜趕迴圈里。日復一日,扎西就這樣把自己的日月和悲喜融入到這片純凈的高原草甸,任日子如流水一樣流去。我羨慕着他的悠閑,這樣單純簡單而又與世無爭的日子應該算做是神仙過的了。

  他卻只是靦腆地笑,然後向我們揮揮手,從地上撿起幾粒小石子,奮力把小石子向遠處的牛羊馬群扔去,這像每一個調皮的少年在這個年齡段所展露出的頑皮天性,讓這位藏族少年越加可愛。那些低頭吃草的牛啊羊啊馬啊驀然地被小石子驚醒便趔趄着向前跑去,而幾隻不聽話的豬偏偏往回走,扎西一邊吆喝着淘氣的豬,一邊又向我們揮了揮手,嘴裡吹起口哨,趕着他的大部隊向草甸深處走去。我祝願着這位年輕的小伙生活美滿,一生如意。

  一陣風過來,吹亂了的我的長發,也吹來了山間的急雨。雨點噼里啪啦地急促起來。好心的松濤急忙奔向我們乘坐的汽車去取雨傘。他把雨傘撐開給我們,自己卻淋在雨里。我邀請他傘下避雨,這個模樣俊秀、膚色黑黑的小夥子卻老道地說:“不怕不怕,這是過山雨,一會兒就過去了。”

  他話還沒說完,雨就停了。亂蓬蓬的草地上開滿了不知名的淡紫色小花,在高原的風中,這些細細的花莖上托舉起的鈴鐺似的小花,一個個小精靈似的搖來晃去,珍珠般的雨珠在花瓣上晶瑩地滾動……

  這些小花,單個看上去並不是特別美,可是,當它們成片成片地連在一起,那淡淡的紫濕漉漉地洇染在這片高原壩子上,隨着那灰黑色的天空、黛藍色的山巒、蒼綠色的森林、寬闊的壩子綿延而去,那種淡雅的壯觀,那種柔弱的震撼,讓你不得不讚美這高原上大自然所昭示給人類的生命和美的最本真意義:安靜,和諧,蓬勃而充滿無限生機。

  哦,這就是希爾頓筆下的香格里拉嗎?哦,這就是人人嚮往的世外桃源嗎?

  或許,香格里拉和世外桃源遠不止這些,但是,和諧——人與自然的和諧,人與宗教的和諧,人與人的和諧,人與自身內心的和諧……創造這些和諧並且在內心裡安享這些和諧,這應該是香格里拉和世外桃源的靈魂所在。

  噫,我觸摸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