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你覺得人生就這樣了,沒什麼會打亂計劃。可是,偏偏在你正要確定下半輩子的時候,會有一些人,一些事,輕而易舉地改寫你的軌跡。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遇到萌的時候,我已經和薇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我知道自己並不很愛薇,但她確實是理想的妻子。和萌這齣戲的重要道具,是她在健身房遺失的手機。我接到她的電話,很甜膩的南方口音。然後,我在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大堂里見到了這個女人,要慷慨地給我五百塊大鈔。我自然沒有接受。
她伸出手:我叫萌,很高興認識你。以後去我的城市,可以找我。
眼前的這個女人,身材嬌小,臉蛋很漂亮,笑起來有兩個酒窩,成熟中透着天真。我的心裡咯噔一下,又立刻回過神來。
第二天,萌說既然我不肯收酬金,就要表示一下。在Costa小坐片刻,我開車帶她去近郊走了一圈。然後吃了晚飯,兩個人都還是興緻不減,於是訂了包房去K歌到凌晨三點。
我對薇撒謊說陪客戶,打電話時,萌在一邊詭異地笑。那些眼神里,似乎有隱約的好感流露。我如此迷戀和萌在一起的感覺,我知道,自己正在步步逼近深淵。她陪我瘋,陪我在高速公路上開快車,陪我一起吃路邊攤……這些都是我和薇從未有過的。
萌很快要離開上海,我瞞着薇甚至和老闆請假陪了她三天。告別前一晚,萌重重地抱了我一下,對我說,如果我們早點認識,該有多麼好。她說謝謝我,在寒冷的上海,給了她最愉快最溫暖的回憶。可我終究什麼都沒有說。
生活還要繼續。薇說想在春天拍婚紗照,我欣然應允。然而走到紐約紐約門口,看到櫥窗里一對裝扮華麗的model時,我的腦筋像突然搭錯了一樣。
不拍了,我還沒想好要不要跟你結婚。
啪!她當街給了我一個輕而有力的耳光。
從認識到現在,這是我們唯一一次紅臉,也是我第一次看到薇那麼不顧及淑女形象。我告訴家人我愛上別人了,要去找她。父親警告我,如果我帶着哪個不是薇的女人回家,就把我們一起轟出去。我媽說,這是人來瘋,不是什麼愛情。
我以為,只要我找到萌,告訴她我愛她,我們愉快的在一起,這就夠了。然而事情,完全超乎了我的想象。
一見到萌,我緊緊抱住了她。幾天彷彿過了幾個世紀。我迫不及待地告訴她我的心意。我要和她在一起,我來養她。但從她的眼裡,我看不到驚喜,反而看到一些錯愕和驚惶。
在我反覆追問她的時候,她毫無表情地說:我要去幼稚園接兒子,你要不要一起去?
兒子?什麼兒子?我聽錯了嗎?
你沒聽錯。我兒子已經四歲半了。
若非親眼所見,殺了我我都不會相信。這個二十六歲的女子居然有一個四歲半的兒子。活潑可愛,笑起來嘴角也有兩個酒窩。小傢伙叫萌媽咪。萌讓他叫我叔叔。
那個下午,我終於得知了所有關於萌的一切。我在上海認識的她,不過是我所以為的她。難道我不應該在更早就覺察出嗎?一個二十六歲的女子,在上海住了十天五星級賓館的觀景房,用五百塊酬謝撿到她手機的陌生人,用Dior化妝品,穿着MaxMara大衣,挎着Chloe手袋,枕邊放着好幾百塊的端娜爾西番蓮片……這一切,不都證明了她並不是個簡單的女孩嗎?
萌告訴我,她兒子的“爹地”是個四十歲有家室的香港人,在她的城市有兩間廠,一星期至少來兩次。她二十歲時來到這個城市做啤酒妹,他是常來光顧她的客人。她知道他的一切,但從未對他想入非非。直到有一天,他幫她辭掉了工作,給了她一處高檔住宅的門鑰匙。
每個女人都有權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對此,萌並沒有覺得羞恥。她知道自己並不愛他,可也喜歡和他在一起時的感覺。出入高級場所,購置奢侈品,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甚至彌補了她心底的那個愛情空洞。
若是沒有遇到你,可能,我永遠都不會知道愛一個人的感覺。萌說。
我們的結局,其實在告別的那個晚上就已經註定好了。那時候,她真的想過要跟我在一起,可是她實在沒有勇氣告訴我,她被人包養了六年,還有一個四歲的兒子。而我,也始終沒有開口將她留下。所以在那個時候,我就應該知道,我和她,應該以怎樣的劇本收場。這個結局不會因為我的反悔而有任何變化。
如果我願意做你兒子的父親,這樣也不行嗎?
萌咄咄逼人地反問,你能給我和我的兒子像現在這樣的生活嗎?你能給我花園洋房嗎?你能給我保時捷跑車嗎?你能給我無限量刷的SPA會所卡嗎?你能給我Gucci、LV、Chanel嗎?你能給我兒子貴族學校嗎?你能給他每天喝艾兒口服液嗎?你能像親生父親對他一樣好嗎?事實上,你已經知道我們在一起困難重重,不是嗎?
是啊。她要的我給不了。萌如此瞭然於心。我已經被爸媽趕出門來了。
可是,即便是這樣,我還要愛你。這樣也不行嗎?
萌終究沒有答應我,第二天就消失不見了。她最後的短信說,要我忘了她,忘了這場愛情,就當是一座海市蜃樓。
那幾天,聽說上海忽然來了冷空氣。這裡卻像春天。我記得萌說過,這裡永遠都不會有冬天。可為什麼,在這片一年四季都陽光燦爛的天空下,我卻感到四肢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