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外里的巾幗英雄,身材多粗硬,膚質少光鮮,如果比照東方神韻,恐怕沒有幾個可以夠格沉得下魚,落得下雁。
老外們居於星球的彼端,同我們有着陰陽、昏曉之隔。太陽每天沉入西山,並非去崦嵫國,其實是去撥老外們的眼皮,曬老外們的屁股。宇宙實在是一團亂七八糟的邏輯,我們和老外附在一個球體上,卻沒有誰是頭朝着天,也沒有誰是頭朝着下,更沒有誰給轉着轉着,一腳掉進黑洞裡面。老外與我們共存有時,純屬同一物種,從生物學上講不知比家貓離着虎崽要近多少倍。而人歸到底是社會學的,因此雙方又是如此的迥異,一旦遭遇,便像史前的霸王恐龍撞上劍恐龍,不免你瞧瞧我,我瞧瞧你。
老外們慣吃七、八分熟的牛排,且以海量的胡椒、咖哩佐味,經天長日久,人牛之間想不通血脈都難。所以老外們多患着巨人症,海拔噸重不菲,有人面牛身之嫌。中國人的毛孔里,依例只滋長黑色毛髮,其餘皆為異數,老外們則似乎相反。黑頭髮搭配黃皮膚應該純粹是美學使然,惟此二者相得而能益彰,可比一軸黃絲絹上雅緻的墨香。東方緣於黑色與黃色的和諧氣質上註定是古典的,中國人也如水墨丹青刻畫的一般,顯得沉靜而柔和。老外與我們不一樣,一種可能是世間已經太多黑黃相間的作品,需要色彩的靈感,上帝潑墨過後旋即開始描摹油畫;另一種可能是老外被當作了實驗田,是用不同的種子種出來的,儘管長在一塊田裡,他們不但與和我們不一樣,他們自己同自己也不一樣。老外們在形式的豐富和組合的趣味性方面,確實較為出位和出彩。
老外們鼻樑隆準瞳孔尖銳,不是胸毛密布便是豐臀大腳,怎麼看怎麼是一群魯男子和潑辣婦。而如果有機會零距離,倒很容易發現其中多是些溫文爾雅然後君子之輩。老外們讀的是字母拼成的洋書,字母不能象形,只能硬性指定一種排列表示某個意思,略輸抽象。但與橫豎撇捺一樣,這些符號同是人類智慧的波圖,記錄了一切的美和精華。方塊字可以怡情修身,老外的字母亦可陶冶心性。所謂讀書,就是小酌思想的瓊漿,百般浸濡,並最終使身心也真正美味起來。中國人處世尚外圓內方,老外們則張揚個性的稜角。做人做成一個大圓並不容易,老外們滋潤日子過久了,頭腦難免簡單,稜稜角角的,於做人實在不能算是高級狀態。
老外們體闊心寬,細胞分裂更快,喜好暴走四方。聽說東方很神秘,便漂洋過海跑來看景。暫不論景是用來聽或是看的,只是我們過着油鹽醬醋的日子,快要熬成了一鍋老湯,有朋自遠方來,總覺着不太拿得出手。況且咱老實做人,從不知神秘何來。旅遊這檔事,差不多是魚嚮往着空氣,而人嚮往着水,在各自的老湯里醬久了,一個想躍出來放眼界,一個想跳下去透透涼。老外們做人做得悶了,變成一群大馬哈魚,開始習性般的遊歷,游倦了再重新上岸做回到人。在人魚之間瀟洒輪迴,是老外們的人生習性,也是老外們的人生幸事。
世上本無所謂老外不老外的,老外們闖進我們的家才變成老外,有一天我們闖進老外的家也會變成老外。“老外”,其實是我們擦肩時,彼此的相逢一笑。地球是老外的,也是我們的,歸根到底是我們和老外共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