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零零八年四月三日,也就是貪吃協會散夥的那一天,諸君在曙光閣饗用協會最後的晚餐。我獨自淺斟慢飲,王總把酒問我道,“小應可曾為協會寫了一點什麼沒有?”我說“沒有”。他就正告我,“小應還是寫一點罷;大家都很想看到你的文章。”
這是我知道的,兩年來但凡協會組織的活動,我十九都參與了,然因乏善可陳的緣故,一直不曾記敘一二。我也早覺得有寫一點東西的必要了,這雖然於協會毫無裨益,但在我,卻大抵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實在無話可說。我只覺得所參加的並非告別的酒筵。二十多位同事的臉,生動在我的周圍,使我覺着莫名的不舍,那裡還能有什麼語言?離愁別緒,是必須在醉酒之後的。而此時名譽會長余總的關於協會“倒閉”的論調,尤使我覺得悲哀。我已經出離鬱悶了。我將深味這小青島的濃郁的苦澀,以我的最大酒量顯示於酒桌上,使兄弟們快意於我的醉態,就將這作為告別的儀式,奉獻於協會的歷史。
真的會員,敢於直面慘淡的小糊塗仙,敢於正視淋漓的長城干紅。
這是怎樣的豪爽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為酒量小者設計,以時間的流駛,來洗滌舊跡,僅使留下淡紅的酒漬和微醺的憨態。在這淡紅的酒漬和微醺的憨態中,又給人暫得藉口,維持着這不死不活的聚會。我不知道這樣的聚會何時是一個盡頭!我還在這樣一個協會裡混吃混喝着;我也早覺得有寫一點東西的必要了。離四月三日也已有兩天了,忘卻的救世主快要降臨了罷,我正有寫一點東西的必要了。
我在三日的早晨,才聽說協會可能產生一些變動;下午便得到消息,說會長林仁輝君竟然放話,協會終於要告一段落了。但我對於這些傳說,竟至於頗為懷疑。我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打算,來推測協會的,然而我還不料,也不信竟至於釀成今日之散局。況且始終微笑着的和藹的林仁輝君,更何至於無端在人前放話呢?
然而當晚證明是事實了,作證的便是他那略為落寞的神情。還有一位,是副會長朱敏君。而且又證明着這不是流言,因為他們同樣的落寞與輕鬆。
但朱敏君放出話來,說協會只是“重組”!
但接着就有流言,說新協會將煮酒論英雄。
散夥,已使我悵然若失了;流言,卻使我聞酒色變。每每喝醉,沒少挨了老婆的板子,我還有什麼話說呢?
我懂得老協會之所以難以為繼的緣由了。干紅呵,干白呵!不在干紅中沉醉,就在干白中入睡。
但是,我還有要說的話。
我親眼所見,王總是欣然前往女桌敬酒的,自然,敬酒而已,誰也不會料到王總竟在一乾女將的飲料前不敵,滿杯白酒下肚,已是雪上加霜,只是沒有便醉。同去的楊主任想要撤退,已無可遁跡,被灌了一杯,也是白酒,落荒而逃;同去的朱經理想去扶他回來,也被圍堵,干紅三杯落肚,波瀾不驚。但他還談笑風生,又有會員敬上數杯,於是差點醉了。
始終微笑的林仁輝君的確是沒喝醉,這是真的,有他的協會工作總結陳詞為證;同樣始終微笑的朱敏君也沒有醉,有她後來的歌聲為證;只有不自量力的我倒是醉了,後來着林剛君扶了回家。一眾會員你來我往稱兄道弟地從容把酒的時候,這是怎樣的一個溫馨記憶呵!不幸全被屢醉屢喝的我忘得一塌糊塗了。
時間永是流駛,生活依舊平淡,有限的幾次醉酒,在我是不算什麼的,至多,不過供善意的同事以電梯里的談資。至於此外的反面的意義,我總覺得很寥寥,因為這實在不過是小醉而已。人類酒品論人品的傳統,我始終不敢或忘,況且醉酒誤事的可能性極小,更何況是小醉。
我參加協會活動,是始於前年,次數並不在少。然而既然醉過一次,當然就有下一次、下下一次。縱使時光流駛,洗成記憶,也會在經年的歲月中永存醉酒的憨態。賀鑄說過“物情惟有醉中真”,同事相處,以至情至性,這也就夠了。
我已經說過:我向來是不憚以最壞的打算,來推測協會的。但這回協會的散夥卻真的很出於我的意外。
我在淡紅的酒色中,依稀看見了新協會的未來;新的會員,將更奮然而前行。
嗚呼,我說不出話,但以此紀念貪吃協會!
2008.0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