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很小的時候,父親回家急匆匆拿了幾件換洗衣服就出門了,又彷彿是過了很久,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父親突然回家,昏暗的煤油燈下,父親明顯地黑了、瘦了,還帶回一盞帶把的油燈。後來才知道,父親是大隊幹部,也是共產黨員,那是到小煤窯做工躲避“武鬥”去了。在幼小的心裡,“武鬥”、“幹部”、“共產黨員”等孤立詞語有了印記。
1970年秋天,在父親的哄勸、硬拽下,我被塞進了學堂。當時的所謂學校,其實就一間教室加一間老師用的偏房。教室四周是木柱頭加木板牆,一縷縷陽光從屋頂上的瓦縫或砂眼中射到我們的頭上、臉上,現在想起來,很像今天的激光射燈照射在舞台上。同一間教室里,坐着兩個班,一個是高年級,一個是低年級。我們先是早讀,然後曾老師給我們上語文課,之後我們寫字,曾老師給高年紀上算術課。就這樣,我們在教室里度過了兩年的時光。有一天我們正在上課,忽然狂風大作,整個教室不停地搖晃起來,屋頂吱吱嘎嘎地響,老師連忙高喊: “快,快出去!”後來,這樣的情景,我們經常遇到。當時父親和幾位大隊幹部很着急。我們幾十號師生勉強支撐到期末,大隊決定重建小學校,並由父親負責。父親很賣力,白天跑材料、募集資金,晚上在工地照看材料,吃住都在工地。有兩次我去工地玩耍,看見父親只喝着清澈照人的玉米粥,沒有哪怕就是丁點鹹菜的任何下飯菜,更沒有饅頭等主食。還記得有好幾次,父親帶人到我家抬走了幾根我當時雙手抱不過的大木料,後來聽說是捐給學校做了課桌和板凳。秋天到了,我們興高采烈地背着書包重返學校,一座一樓一底,有六間大教室的磚木結構教學樓展現在我們眼前。樓頂上飄揚着國旗,大隊幹部和周圍的社員們臉上洋溢着歡笑,父親笑呵呵的,不停地指指點點,說著什麼。臉黑黑的,瘦成了一張皮。一撥又一撥的孩子在那裡讀書、從那裡走向中學、走向社會。三十多年過去了,我所就讀的小學還是我畢業時的那個樣子。
有時社員之間、家庭內部鬧糾紛或者矛盾,父親總是苦口婆心、好言相勸,化解不和。為此,父親常常是很晚才回家。後來聽說他有一個“官銜”,叫作“人民調解員”。
父親凡是一有空閑,就去整修山區崎嶇不平的羊腸小道,經常是摸黑還在干。後來,村上為了修進村的公路,要求村民投工投錢。由於父母年事已高並且多病痛折磨,村裡對老人採取豁免辦法,但父親堅決不幹,堅持出工、出錢。
父親因為意外事故殘廢了,但他還常常忍受痛苦去很遠的村委會參加黨員活動,為此還經常受到母親的“責備”。
父親蒼老了,歲月風霜的印記深深地烙在他的額頭和臉上,但他豁達開朗的為人性格、一絲不苟的工作作風、近似嚴酷的家教方式、吃苦耐勞的人格品質、默默奉獻的為民精神,至今猶存,永遠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