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郭本城先生《背影》有感
艾莉爾
郭本城先生是一位土生土長的台灣人，這使我對他的書未讀就先起了興趣。因為台灣是華人區中最先實現民主化的地區，而且頗為成功。最近這幾年來，越來越引起了大陸同胞的羨慕嫉妒恨。許多人開始嚮往台灣，嚮往中華民國，嚮往三民主義，甚至開始懷念蔣介石和他的國民黨了。更有從台灣旅遊歸來的人說台灣怎麼怎麼好，民風怎麼淳樸，傳統文化深入人心，政治怎麼開明，特別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馬英九總統，親自到市場上跟小攤販握手，鞠躬，為什麼只有幾個隨從跟着，而不是荷槍實彈的武警呢？工作餐竟然只是一盒普通的盒飯，為什麼不坐在豪華的包間里，各種山珍海味，滿漢全席來它一百零八道呢？這一切令大陸同胞既新奇又震撼。許多人甚至幻想馬英九總統能帶着他的國民黨軍隊來光復大陸呢。台灣，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是華人心目中的聖地。
正因為這樣，我也對台灣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想要了解它的歷史，國民黨統治的歷史，台灣的民主化進程，蔣經國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他在歷史進程中的作用到底是什麼？為此我買了一套據說是台灣本地人寫的書《我們台灣這些年》，我以為能滿足我的全部探求慾望。可是拿到書之後我失望了，內容很膚淺，文學水平也不高，對台灣重要事件的介紹也很粗略，粗略到還沒有我在搜索引擎上搜索到的內容詳實，真是浪費金錢又浪費時間，懊惱之下，我就把它束之高閣了。
因為對柏楊書籍的熱愛而結識郭本城先生，真是一個意外的驚喜，郭本城先生的這本書《背影》，更是驚喜中的驚喜。書中雖然是寫他的父親柏楊的，可也順帶寫了柏楊那個時代的真實歷史，及到達台灣后的種種遭遇，令我不僅深入了解了柏楊先生，也了解了柏楊生活的那個時代及重要政治事件，畢竟是柏楊先生親身經歷的，可以說是第一手資料。
比如他寫在抗日戰爭時期的柏楊，真的是栩栩如生，歷歷在目，讓我們了解了一個普通人在戰爭時期的種種際遇，及柏楊先生思想的成長，轉變歷程。他還提到了兩件重要的事。一件是西安事變，一件是蔣介石下令炸開花園口大堤。這兩件事在大陸的教科書上都有提到。教科書上高度讚揚了張學良，說他扼制了蔣介石，促成了抗日統一戰線的形成。但近些年來批評張學良的聲音越來越多，甚至有人罵他是千古罪人。台灣人是怎麼看的呢？郭本城先生顯然在書中不願意提及太多，但他寫了一段柏楊先生對張學良的評價：“沒有一個非國家元首級的人物，能發揮出這麼大的爆破力量去扭轉歷史，好像一個侏儒在玩弄原子彈發射器的電鈕，在那裡不斷按下紅鍵。一個歷史學者，最有興趣的是探討這個侏儒，啟動毀滅性一擊的紅鍵時，他真的是一個白痴，還是不知道它的嚴重性，還是他自認為有能力控制所有的後果，以及，他為什麼按下紅鍵。”從這段話中，可以看出柏楊先生對張學良的做法也是持批判態度的，也認為他造成了不可逆的後果。另一件事是1938年6月9日，蔣中正為了阻止日軍，為自己贏得時間，下令炸開鄭州與開封之間的花園口大堤，瞬間洪濤急瀉而下，沖毀了一千二百萬畝農田，導致89萬中國人被淹死，數千萬人無家可歸，這是20世紀由人禍所導致的巨大災難之一。為了自己的江山不惜犧牲近百萬中國人的生命，造成難以估計的損失，聯想到近幾年來蔣中正在大陸人的心目中聲望愈高，甚至有人呼他為“蔣公”，真是不配啊，他的確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獨裁的暴君。
郭本城先生說到日本侵略中國的原因，也頗為到位，原因有三：一。中國人無法團結。二。無法統一指揮作戰。三。國富民窮，又逢內部鬥爭的消耗，軍隊絲毫沒有戰鬥力。”這不就是中國人歷朝歷代來數次被侵略的原因嗎？而且目前大陸一盤散沙的局面，未嘗沒有類似的原因。
柏楊先生在49年去或留的問題上做出了明智的選擇，源於他對共產黨清醒的認識，柏楊先生憑直覺認為，共產黨缺乏個人自由，只強調黨性而不強調人性，更強調服從而不是個人的獨立，這促使他要遠離共產黨統治下的大陸，寧可背井離鄉去一個小島上，說明柏楊先生是高瞻遠矚的，如果留在大陸，真不知道以後柏楊先生的命運會如何，還會不會出現以後的那位聞名華人世界的一代大儒呢？如果那個時候大部分人都這麼清醒，中國的歷史會不會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呢？當時已經成為大儒的胡適也有同樣的預見，他的著名論斷：“蘇聯人來了，有自由無麵包，國民黨來了，有麵包無自由，他們（指共產黨）來了，無麵包無自由。”胡適先生搶救出一批文化人到台灣，餘下的，後來大部分都被整死了，中國文化遭受滅頂之災，直至今日仍然萎靡不振。
到台灣后，蔣中正父子開始了他們的白色恐怖統治。人民喪失了所有的自由與基本人權，不能集會結社，沒有言論、出版、旅遊的權利，所有的都被剝奪，還有報禁、黨禁，甚至歌禁，宵禁。國民黨用相關法律條文對共產黨，政治意見不同的人，進行大規模的逮捕、軍法審判、收押禁見，判刑監禁或軟禁、槍斃，此間常有人突然失蹤，情治和調查單位的刑求逼供，不時傳出冤死和冤獄。嘿，天下的獨裁者還真是一樣。在這樣的白色恐怖下，柏楊先生的唯一消遣，吸着煙聽着廣播，只是為了了解時政及戰況，這樣也被特務送到台灣“保安司令部”軍法處審訊，坐了七個多月的牢。
郭本城先生在書中還提到了蔣中正修正頒布了“懲治叛亂條例”，嚴格限制台灣民眾與大陸的聯繫，發表《告台灣同胞書》，提出“一年準備，兩年反攻，三年掃蕩，五年成功”的口號，從此台灣與大陸就徹底隔絕了。我想知道蔣中正提出這個口號的時候是自欺欺人，還是真的以為他會反攻回大陸呢？恐怕只是自欺欺人一廂情願的美好說辭罷了。
書中還提到五十年代由雷震胡適創辦的《自由中國》雜誌，批評國民黨的貪污問題，黨紀問題，並傳播着民主自由的思想，這導致國民黨的仇恨，最終查封了《自由中國》，雷震也遭逮捕。柏楊也因為寫雜文諷刺國民黨，更因為“大力水手”事件被認為是影射蔣介石父子而被逮捕，審訊，遭受非人的折磨，最後被以叛亂罪坐近十年的牢。書中提到了國民黨對所謂政治犯的審訊方式，“男犯脫光趴在冰塊上，女犯脫光跨走粗麻繩，灌水通電，煙熏針刺，吃屎灌尿，坐老虎凳，口灌鹽水，鼻灌辣汁，木條夾指，針插指甲……長時間不許犯人合眼，夜以繼日進行疲勞審訊，各種摧殘生理的審訊方式，包括進行秘密非法的手術和醫學實驗。造成多少酷刑冤案！”嘿，對付日本人不行，對付土匪不行，對付手無寸鐵的人民倒是窮凶極惡，手段多多，這是天下所有獨裁者的本性嗎？由此看來，蔣介石父子走過的道路，也是踩着無數血淋淋的冤魂前進的，可沒有浪漫的成分。這就是現實。
1970年蔣經國訪美，遭到“台獨”分子黃文雄及鄭自才開槍射擊，雖然沒有傷到，可是蔣經國惱羞成怒，回台後把怒氣發泄在“紅帽子”身上，所謂紅帽子，即認為跟共產黨有牽涉的政治犯。八個“紅帽子”，其中三人被判死刑，五個人判刑12年，但蔣經國下令把這八個人全部槍決。因為一次未遂的暗殺行動，蔣經國就槍殺了至少五個無辜的生命。所以，蔣經國真不是一個仁愛的獨裁者，全仰仗台灣人不屈的鬥爭，對自由對人權不懈的追求與嚮往，以及來自國際社會的壓力，才迫使蔣經國在其執政後期解除38年的戒嚴令，開放黨禁和報禁，開起民眾赴大陸探親，兩岸互通信息等等，為李登輝時代全面的民主化開創了局面。而民眾是極易得到滿足的，於是蔣經國在台灣越來越得民心。
從台灣的民主化進程來看，光依靠明君是換不來民主的，民間覺醒的力量，民間強烈的訴求及團結是促使獨裁者放下手中的權力，還權於民的正確途徑。地緣廣闊，人員眾多的大陸情況更加複雜，民間力量難以凝聚起來，大陸的民主化進程更是一項長期的艱巨的任務。
感謝郭本城先生，讓我深入了解了柏楊先生，了解了台灣。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生於斯紮根於斯的大陸人，在羨慕與祝福台灣人民的同時，也更加殷切盼望大陸人也能同樣享受充分的自由人權平等與尊嚴，讓山河恢復秀麗，讓民風走向淳樸，讓文明得以復興，讓光明重新籠罩中國大地，讓柏楊先生的遺願得以實現，讓台灣與大陸真正一家親。雖然困難重重，但我們不會放棄！2016.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