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倩倩是一家廣告公司的文案設計師。這天,她接手了一份緊急設計稿,直到深夜總算搞定了。她走出公司大樓,忽然發覺街道上異常清寂,她站在路邊等了好一會兒,仍沒看到出租車,只好邁開步子往家走。走着走着,她就莫名地緊張起來。她四下里張望,仍是見不到一個人影,就連平時熱鬧非凡的小吃街,此時也清冷異常,空空蕩蕩的,只有兩張白紙在風中忽起忽落。
李倩倩加快了腳步。她總覺得後面有人跟着她,離她越來越近,甚至能感覺到那人的呼吸了,她慌忙壯着膽子回頭看去,身後仍是空寂一片,哪裡有半點人影?她再走,那人又跟上來,她再回頭,仍是不見人影,她那顆心,可就懸起來了,不覺小跑起來。她家住在雅閣新區,離公司倒不是很遠。她氣喘吁吁地奔到保安室前,衝著裡面大喊:“快來人啊,快來人!”
但她叫了幾聲,都不見有人答應。她探頭往裡一看,哪裡有保安員的影子?卻聽有個不急不徐的聲音問她道:“找我有啥事兒?”她轉身找去,仍是不見一個人影。她正疑惑,卻聽那聲音又傳過來:“你找我有啥事兒?”李倩倩這回聽得清清楚楚,那聲音就從她身邊傳來。她慌忙側身去看,還是沒有人。她悚然一驚,撒開腳丫子,沒命地往小區里奔去。
李倩倩衝進電梯間,慌忙按下了她要去的9層。電梯門緩緩地關上了,她那顆心才稍稍安定了些。電梯一震,緩緩地上升着,當顯示板上的數字閃着3的時候,忽然,電梯又是一震,停下了。
電梯門一開,一個保安員走進來,詫異地看着她,怪聲怪氣地問道:“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回家啊?”李倩倩認得他就是小區里的保安員,心裡踏實了些,但聽到他的問話,那顆心卻重又提了起來:“我家就在樓上。你忘了?”
保安員笑了:“那你就去吧。”說完,保安員退出了電梯間。
李倩倩笑了笑,按下了關門按鈕。電梯門正要關上,那個小保安又扒着門探進頭來。李倩倩猛然發現,他的臉慢慢地扭曲着變了形,變成了另外一張臉,正是小區里那個叫高涵的保安員。
李倩倩看着那張臉,一顆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兒,連連往後退着,顫聲問道:“怎麼是你?你不是死了嗎?”高涵冷冷地笑着,怒吼着:“我為什麼會死?你快說啊,我為什麼會死?”李倩倩給嚇得縮在電梯角落裡,高涵一步步逼近她,聲音也提高了:“你為什麼不說出實情?你要是說了,他們就會掏錢救我,我就不會死了。可你就是不說,你就是不說。”
李倩倩愧疚地低下頭去。她抬頭看着他,乞求道:“我還能幫你做什麼?”
高涵說:“我只想聽你親口說句話。”
李倩倩問他:“什麼話?”
高涵一字一頓地說:“我是為了救你才摔死的。”
李倩倩正要說話,卻聽外面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不覺頓住了。高涵也聽到了腳步聲,往外面看了看,輕輕嘆了口氣,對李倩倩說:“我還會來找你的。就想聽你親口說那句話。”說完,他的身子急劇地縮下去,竟縮到看不見了。李倩倩驚恐地睜大了眼睛,身子一軟,癱倒在電梯里。
半年前的一個深夜,李倩倩下班回家,結果電梯被卡在了三層。李倩倩給保安室打了求救電話。驚慌之中,她報錯了樓門號。高涵衝進了那個報錯的樓門洞,跑上三層,撬開電梯門,一頭扎進去。結果,那部電梯停在頂層,高涵摔進了電梯井中,他被救上來的時候,已經氣息奄奄了。他被送到醫院以後,物業公司懷疑他是要行不軌才摔進電梯井的,不肯掏搶救費。李倩倩這個唯一的知情人,怕說出實情后要承擔責任,也保持了沉默。高涵錯過了搶救的最佳時機,離開了人世。
半年了,她每天夜裡都做噩夢,夢裡都是高涵來找她算賬。但她今天沒想到,高涵只想聽她說句話。高涵臨走的時候說過還會來找她的,那是一定要來的,她想再見到他以後,一定要給他說那句話,還要表示出自己的悔恨。李倩倩拿定了主意,站起身來,重又按下了電梯按鈕,要趕回家去。
她剛出了電梯間,卻見伍斯俊急匆匆地和她擦肩而過。她不覺驚叫了一聲:“伍斯俊,你怎麼到這兒來啦?”伍斯俊是她公司的同事,兩人都是公司海外分公司的候選人。兩個人關係一般,她從沒邀請他到自己家來過。伍斯俊在這深更半夜突然神秘兮兮地出現在她家樓道里,讓她很驚疑。伍斯俊本來已經走進了電梯,聽到她叫自己,又折回身,編出話來:“倩倩,我都等你好半天啦。”李倩倩心裡卻犯了疑。他有自己的手機號碼,完全可以打電話,何必在家門口傻等呢?她冷冰冰地問道:“你找我有事兒嗎?”
伍斯俊說:“當然有事兒了。”他湊近李倩倩的耳朵,小聲說道:“我聽到了公司里人事變動的消息,牽涉到你。怎麼,就讓我站在這裡跟你說話呀?”李倩倩從伍斯俊的眼神里感覺到了一種危險,對他說:“我今天很累了,明天到公司里再說吧。”說完,她慌忙轉身回了家,反身鎖上了房門。
她進到卧室里,忽然聽到客廳里有動靜。她屏氣細聽,那聲音分明就是輕輕的腳步聲。而那腳步聲離卧室門口越來越近了。她慌忙轉過身來,卻見一條黑影正朝她撲來,正是伍斯俊。她一驚之下,慌忙去關門。卻聽“砰”地一聲,門正好撞到他的腦袋上,只聽他“哎喲”一聲慘叫,倒在客廳里。
李倩倩連忙鎖好了卧室門,心裡快速地盤算着。她進家以後鎖好了防盜門,而伍斯俊輕而易舉地就進來了,說明他早就偷配了防盜門上的鑰匙。又趁着自己不在家的時候偷偷摸摸地趕來,必是打着自家的主意,早有預謀,要偷取貴重物品。一想到貴重物品,李倩倩驀然明白了:一定是自己辛辛苦苦為公司總部設計出來的打入國外市場的計劃書。這對公司和她都意義重大。明白了這一節,她就更加恐懼了。
伍斯俊既然今天晚上趁着自己不在家必是把家裡都翻過了沒找着,現在跟着自己進屋,竟是想鋌而走險明着搶了,搶完之後為了掩蓋罪行,他難免會殺人滅口。
李倩倩拚命按住了門鎖。伍斯俊一時擰不開,低吼着:“你別把我逼急了。你只要把計劃書交給我,我絕對不傷你一根毫毛。”李倩倩哪還信他的鬼話,死死地抵住了門,扭住了門鎖。伍斯俊要用鑰匙開門,只能拚命地擰動那把小小的鑰匙。
兩個人一時僵持在那裡。李倩倩是個聰明的女孩子,看到這樣的情形,馬上就想出了主意,連連踹着門,想引起鄰居們的注意。伍斯俊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圖,鑰匙上又加了一把力氣,只聽“咔嚓”一聲,鑰匙被他擰斷了。他扔掉了鑰匙柄,返身去找東西砸門。
李倩倩抓住這個時機,趕忙去撥電話報警。但電話里沒有一點聲音。她忽然明白,定是伍斯俊先切斷了電話線。她一側臉看到了自己的包,從中拽出手機來,撥了報警電話。但電話打不出。她再撥一遍,還是如此。
她翻遍了通訊錄,竟連一個號碼也打不通,可能是卧室的信號太弱了。她就要絕望的時候,卻有一個號碼在屏幕上閃動着。她看到那個號碼,心裡不覺一驚。那是保安室的電話。半年前的那天夜裡,她就是撥了這個電話,高涵才為了她摔死的。她努力忘掉這個號碼,想不到這個號碼又閃現出來。她一愣神的工夫,伍斯俊已經找到了一把水果刀,來撬門鎖了。她不敢猶豫,又撥了那個電話號碼。
電話通了。很快,有人接聽了電話。她大聲喊着:“有壞人要殺我,你快來救救我吧!”電話里的人說:“我這就到!”她扔下手機,又來頂門。但她只覺得肋骨間一陣刺痛,一股鮮血噴涌而出。
原來是伍斯俊這個狡猾的東西,表面上用水果刀撬門吸引她的注意力,背地裡卻看好了她倚住的位置,用鋒利的匕首刺穿了門,刺進了她的身體。李倩倩連忙去找紗布包紮傷口,伍斯俊卻也撬開了房門,走進屋來,惡狠狠地盯着她,一陣冷笑:“說吧,計劃書放在哪兒?”李倩倩怒氣沖沖地瞪着他:“為什麼要給你?”
伍斯俊更加陰險地笑了,衝過來,一把揪住了李倩倩的頭髮,把匕首擱在她的臉上。
李倩倩嚇得一閉眼睛,卻聽伍斯俊慘叫一聲。她睜眼一看,見伍斯俊臉上給割出了一道口子,正流着血。伍斯俊顯然被這一切搞暈了,捂着傷口四下里看着,屋裡哪還有別人?他惡狠狠地瞪着李倩倩:“你敢給我耍把戲?”說著,他又挺起匕首朝李倩倩臉上刺來。李倩倩還沒來得及閉眼,就看到那匕首半路拐了彎兒,返回到伍斯俊臉上,又割開了一道血口。
伍斯俊驚懼地看着自己的手,簡直要暴怒了,他扔下了匕首,對着李倩倩一陣拳打腳踢。但這些拳腳又毫無例外地返回到他身上,他的拳頭和腳都從想象不到的角度回身踢打着他自己。
李倩倩愕然地睜大了眼睛。
伍斯俊被自己打暈了,躺倒在地。
李倩倩下意識地問道:“高涵,是你嗎?”
她這麼一喚,高涵就出現在她面前了。李倩倩慢慢走過去,定定地看着他:“謝謝你。”高涵還是像他剛進城的時候那樣忸怩:“我聽到你打的求救電話了,可是那個小保安貪覺,我怎麼推他都推不醒,我只好跑來了。以後要是遇到了危險情況,要打電話求救的時候,一定要告訴人家你住在哪裡。要不,他就是接了你的電話,也沒地方去找你啊。”李倩倩連連點着頭。高涵拖着伍斯俊,慢慢地出門去了。
李倩倩追出門去,大聲喊着:“高涵——”
她猛聽到一陣笑聲。睜開眼睛一看,屋裡已是遍地陽光,同事們正圍着她笑。她推開同事們,徑直往門外追去。大樓里哪有高涵的影子?她失神地站在門前,卻見伍斯俊一瘸一拐地走過來。他的臉上包着厚厚的紗布,胳膊也打着石膏吊在脖子上。李倩倩驚疑地看着他:“昨天晚上上哪兒了,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伍斯俊嘆口氣說:“昨天夜裡我回家睡覺,就做了個夢,醒來就變成這個樣子了。”說著,他從兜里掏出了一套鑰匙交給了她。他告訴倩倩,他原本是想找個機會偷走她放在家裡的計劃書,但現在,他什麼都不想了。
伍斯俊一瘸一拐地走了。
李倩倩越想越是心驚,她當即趕到市見義勇為辦公室,把半年前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她又買了一束鮮花,來到了高涵的墳上,恭恭敬敬地獻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