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三是個藥材販子。幾天前到山裡收購藥材,誤打誤撞進了孫家營。不過,這也正是他的心愿。他要進的就是幾乎與外界沒有聯繫的深山。只有在這樣的深山,他才敢擅自賣葯。說是賣,其實是換,拿西藥換中藥材。不過,他的那些西藥,不是過期的就是被通緝有毒副作用下架的。通過特殊的渠道進了這些“毒藥”來,朱三幾乎是一文不花。換回來貨真價實的中藥材,等於白撿。
孫家營是個偏僻村落,四面環山,少有人來。朱三將手裡的西藥說得天花亂墜,竟收了幾千元錢的中藥材。至於他的葯治不治病,那就不是他的事了。至於是不是治死了人,他從來沒想過。那樣的葯,貽誤病情不說,再加上很強的副作用,其實等於草菅人命。
賣完了葯,朱三通常會很快開溜。可是,孫家營卻有東西絆住了他的腳。因為在古董行待過幾年,朱三對年久日深的東西頗有興趣。當他看到孫家營供奉了千年的祠堂靈牌,就有些動心。這是孫家的祖宗,可也都是千年以上的東西,靈牌都是古木做的,看上去精美細緻。這東西若偷出去,賣不了一千也能賣八百吧?
不過,當朱三聽孫家營的人提起祭祖大事,就對這牌位不感興趣了。每月的六月初三,孫家營都祭祖,拿出蓮花佛燈,注滿黑紅色的香油,連點五天佛燈,祈求祖先保佑孫家營風調雨順。不僅祭燈,這個時間還要舞獅子,踩高蹺,整個孫家營,比過年還熱鬧。
聽孫家營人講得眉飛色舞,朱三就動了心。這蓮花佛燈是什麼物件?他很想見識一下。在古董行也見過漢白玉的燈,十六瓣蓮花瓣瓣精美。他看到的,可是唐代的東西,賣出了50萬的天價。這孫家營民風淳樸,沒有遭過破四舊的洗劫,莫非佛燈也是古物?
這麼想着,朱三就不走了。他留在孫家營,要見識一下佛燈。
很快就到了六月初三。當佛燈被孫家營的人小心翼翼捧出來,供進祠堂,朱三的心都要跳出了喉嚨口。他一眼看出,這是件寶貝!與他曾在古董店看到的一模一樣,潔白的漢白玉,十六瓣蓮花,中間燈柱雕着花鳥,栩栩如生。這燈,這燈,現在至少能賣六七十萬!朱三感覺汗都從手心沁出來了。真是財神有眼,竟將這麼值錢的東西送到了他眼前。
朱三穩住心,開始一門心思想着該怎麼偷走佛燈。在孫家營住了半個多月,他已經對這裡的地勢了如指掌。雖是四面環山,但三面險峻,唯有東面的龍山不高。拿了佛燈之後,可連夜翻過龍山,龍山腳下有條新修的公路,一上公路,任是孫家營人身上長翅,也追不上他了。況且,孫家營人迷信祖宗,祖宗一直傳下話:出山出山,不走龍山。祖宗說,走龍山,會給孫家營人帶來災禍。所以,孫家營人出山,寧肯穿山越嶺三天三夜,也不會翻越龍山。
白天,朱三已經不止一次去龍山探過路。龍山低矮,雖未開路,但山勢平緩,並不難行。
拿定主意,朱三開始尋找時機。為保證祠堂里燈油不滅,每晚都有兩個人輪班看燈。可這難不倒朱三,就在祭祖開始的第三天晚上,他開始行動了。
朱三紮緊褲角,將一件褂子挖了兩個洞蒙在頭上。正是夜深人靜,他像一隻貓般輕手輕腳來到祠堂。今晚是二槐看守上半夜,朱三不僅認得他,還知道他年輕好玩。朱三沉住氣,在距祠堂兩米遠的地方停住了。解開口袋,他悄然放出了兩隻大斑鳩。
斑鳩拱起脖子,身子在草叢中跳動,“咕咕”叫了起來。那叫聲越來越大,為了鬧出動靜,朱三還用細竹竿捅捅那兩隻笨鳥。
黑暗中,祠堂門“吱吜”一聲響,二槐出來了。順着斑鳩的叫聲,二槐貓着腰走過去。朱三屏氣斂神,蹲在黑暗中看着二槐。二槐看到了斑鳩,嘴裡發出古怪的叫聲,猛地撲進了草叢。斑鳩跑了,二槐爬起身就追。朱三暗笑,躡手躡腳進了祠堂。
祠堂里,蓮花佛燈閃動着誘人的光,香油的氣味直撲人的臉。朱三手很快,迅速將一隻白蘿蔔雕成的蓮花燈點上,又將玉石燈中的燈油倒進挖空的白蘿蔔中。這時,他聽到門口傳來二槐的腳步聲。朱三趕緊將佛燈揣進懷裡,溜到祖宗牌位的後面。二槐沒逮到斑鳩,樣子有點兒失落。進了門,他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坐在地上,靠着柱子睡著了。
聽到二槐響起輕微的鼾聲,朱三不敢再多做停留,悄悄推開祠堂的後門,一溜煙跑了出去。他並沒有回到住處,而是直奔龍山。他得馬上離開這兒,天明之後一旦發現佛燈被偷,他就是唯一的懷疑對象。孫家營人對佛燈敬若神明,請出來都要三拜九叩,怎麼會動“偷”的心思?
從懷裡掏出小手電,朱三照着地,越走越快。孫家營熱鬧了一整天,人疲馬乏,連狗都睡了。朱三簡直是心花怒放,這佛燈一出山就能換回大把的鈔票,他再也不用翻山越嶺做這藥材的營生。他可以買幢房子,娶個老婆,安安心心地過日子了。
可是,剛走到龍山山腳,他突然聽到身後有喊聲。朱三回過頭,只見燈籠火將山腳照得如同白晝。孫家營人似乎全都出動了,大聲喊着追趕朱三。
朱三嚇慌了神,拚命往龍山上爬。因為常年走山路收藥材,他倒練了好身手,再加上心情急迫,竟越走越快,將身後的山民越拉越遠。身後的孫家營人,七嘴八舌地嚷着什麼,朱三卻一句都聽不清。
兩個小時后,朱三爬到了山的最高處。這時,他看到孫家營的村民,都變成了黑點。那些火把扔在晃動,如同一條長龍一般。朱三拍拍手,長舒一口氣。這些蠢笨的山民,追到龍山腳下就不敢再追。祖先那些早腐了千年的話,也信得?
見沒有人上來,朱三如釋負重,抹一把額頭的冷汗。
手電筒的光在山路上一搖一晃,朱三放慢了腳步。他沒看到,身後的孫家營人,卻都苦着一張臉。村長嘆口氣,揮揮手,對身後的村民說:“回去吧。等到了霜降,再到山裡拾佛燈。他賣的那些西藥,不要吃了。這樣的人,肯定像上次來賣葯的一樣,都是胡弄人的。”
村民們紛紛轉過頭,一聲不吭地回村。這蓮花佛燈,已被山外來的藥材商、皮貨商、古董商偷了三次,每次都能在冬天完好無損地拿回來。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龍山龍山,過了山角,到處都是毒蛇窩。一窩連一窩,不到霜降,孫家營的人打死都不會上龍山。這不,朱三走着走着,突然感覺左腿被什麼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痛號了一聲跳起來,似乎又踩到了什麼軟綿綿的東西,緊接着右腳一陣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