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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情歸泊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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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朝皇佑五年(公元一○五三年),六十六歲的填詞聖手、屯田員外郎柳永已近彌留。秋雨無窮無盡地綿綿,殘葉敗枝盡散汴京街頭。娘子謝天香在床邊淚水滿面,無語淹噎。

  恍惚中,柳永見到了陳師師。陳師師還是那麼天姿國色,正在觀音象前虔誠地點香。柳永笑曰:

  “師師,不用求菩薩保佑啦,認命吧,可能我是本朝身份最卑微的詩人……”

  陳師師裝作沒聽見,點上香畢恭畢敬地跪下,呢喃低語。

  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里,無言誰會憑欄意?

  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六六卅六峰,三三九曲水;大王巍峨,玉女亭立。自武夷山下走出的一代才子柳永(字耆卿,初名三變,排行第七),滿懷報國夙願,自真宗景德二年(公元一○○五年)十八歲開始科舉之途,屢屢為其詞名所累。人評其詞多游狹邪,其人放蕩不羈,以至官家仁宗聽人傳其詞雲,把功名看成“浮名”,還不知“淺斟低唱”。他憤然在卷上御批:“且去填詞”四字。而柳永知道后,不改本色,反而以“白衣卿相”自稱,專門從事填詞糊口的生活,成為了詞史上第一個專業詞人,使慢詞發展成為與小令雙峰並峙的一種成熟的文學樣式,可謂是宋詞昌盛的奠基人。

  報國無門,何求佛主?柳永自感有負父親柳宜的期冀,辜負了趙香香、陳寶寶、陳師師等歌妓的一片痴心,在那年得知官家御批后的秋天,他懶懶吟道:

  薄衾小枕涼天氣,乍覺別離滋味。輾轉數寒更,起了還重睡。畢竟不成眠,一夜長如歲。

  也擬待,卻回征轡。又爭奈,已成行計。萬種思量,多方開解,只恁寂寞厭厭地,系我一生心,負你千行淚。

  秋天,惱人的秋天,於功名柳永年年落孫山,但於詞章,秋天的曲調最使他盛名。《八聲甘州》中的“漸霜風姿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使一向譏他為人的後人蘇軾也不得不服,點評此句道:“唐人佳處,不過如此。”而送別藝妓趙香香的《雨霖鈴》更使他揚名海內,“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之詞句歷代傳唱,經久不衰。

  趙香香、徐寶寶、陳師師象花一樣枯萎、凋謝……柳永感到有點累了,他深深地長嘆一口氣。謝天香連忙問道:

  “官人,你好點了嗎?”

  “沒、沒什麼?”柳永雖然知道大限已至,仍安慰娘子。

  “幸有五湖煙,一船風月,會須歸去老漁樵”的愜意生活,只有在來生才能實現,但四壁徒然的家景,肯定會給娘子今後的生活帶來無盡的煩惱。

  柳永不解的是自己的新詞雖傳唱青樓花巷,卻遭到朝廷眾人的圍攻,以致只落得個從六品。同朝的晏殊、張先等身為大員,不是照樣也尋花問柳、聽歌買笑嗎?他們就活得有滋有味。特別是張先更是一生風流,到了八十多歲還過着狎妓酣飲的生活。

  柳永還是負着“薄於操行”譏名,在他官場最失意、詞章最閃耀的秋天,狷傲而怨恨地離開人世。

  眾歌姬捐款為他在樂游原建了一座墓。墓碑沒有上、下款,只刻着一行大字:

  “奉旨填詞柳七官人之墓”

  年年清明,汴京眾歌姬到柳永之墓祭掃成為了一個不成文的習慣,名曰:“吊柳七。”在京城還流傳着一首小詩:

  樂游原上妓如雲,盡上風流柳七墳。

  可笑紛紛縉紳輩,憐才不及眾紅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