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俺還在雞蛋里時,原來竟是俺最快樂的日子呢。早知道啄破蛋殼出來要面對的是這樣可怕的世界,俺真應該當場死去。
可有什麼辦法呢?俗話講:好死不如賴活着。所以,俺就活下來了,好給你們講這個故事。
俺剛剛出殼,就有某個人類的大手,把俺抓起來腳丫子朝上,端詳了俺一下,就把俺扔到了一邊,嘴裡還嘟囔着:“又是公雞。”
唉,俺從小就是在公雞群里長大的。本來俺以為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會是母雞媽媽溫暖的翅膀,俺可以像傳說中那樣,跟在媽媽屁股後邊捉蟲子吃。可是……更別提傳說中俺們公雞是和母雞一起成長的,不分彼此。唉,世界啊!
不過,俺能聞到母雞的味道,能聽到母雞的聒噪,一點也不比俺們公雞安生呢?為什麼人類要區別對待呢?就因為它們會下蛋?
俺本來可以慢慢的長大,一點點的完善俺的打鳴技術,來取悅太陽老爺爺。可是,俺剛在三個月的時候試啼了一聲,就有一個男人,留着長長的頭髮,身上還有一股子香氣,對俺的主人說:“這個公雞形象不錯,聲音也很好,我就買它。”
於是,俺從大籠子被弄到小籠子里,然後,每天就讓這個買俺的畫家給俺相面,可又從不告訴俺結果。
有一天,俺的小籠子旁邊來了一隻小麻雀,看着俺嘿嘿的笑:“公雞,可憐的公雞。”
俺很生氣:“你說誰呢?你才可憐呢!”
“難道你不可憐嗎?你的主人小時候學過的課文里都說:從前的人們都是雞鳴即起,還有人說:非惡聲也,現在呢?你在這裡叫,你主人的鄰居已經來了好幾次了,對你的主人抗議你太討厭,他們剛剛睡下,你就開始叫喚,弄的人心煩。”
“哼,俺也得練聲啊!俺們公雞天生就是來叫的,到點不叫,那和母雞有什麼區別?”
“可現在你還不如母雞呢?母雞每天能下蛋,你呢,光會吵醒城裡人。”
於是,俺祈禱回到傳統的村子里,就每天不再使用傳統的“喔喔喔”的叫法,而改成了:“我歸兮,我歸兮。”打算讓俺的主人能明白。氣的俺的主人有一天大罵俺:“叫叫叫,再叫,我就真的讓你歸西!!”說話時,眼睛里透着一股子可怕的殺氣,嚇得俺嗓子三天叫不出聲來。
俺明白,主人可不是說著玩的,他已經把俺畫在畫布上了,他更喜歡畫布上的那個“俺”,活着的俺,還要吃飯,還要拉屎,還要打鳴,他已經厭煩了。
有一天,俺聽到主人對朋友說:“來家裡吧,慶祝我的畫作完成,順便拿這隻公雞下酒。”
俺嚇壞了!當晚俺趁着主人沒關好籠子門,跳到了樓下。真高啊!差點把俺摔死!
藏在草叢裡,俺想着怎麼辦?後來想起小麻雀說過農村的日子,俺想:也許農村還需要俺呢!俺就向著農村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俺躲過了孩子的追趕,逃過了汽車的碾壓,餓了捉蟲子,渴了喝城裡的污染水,終於有一天俺聞到了田野的氣息。俺到了俺的用武之地了!
天黑了,俺在一戶人家躲着。終於,俺感到了空氣中細微的變化,俺高高的揚起脖子,使勁的叫出了俺出生以來最最滿意的聲音!沒人理俺。後來,俺又叫,又叫。後來,太陽出來了,俺開始在村子里奔跑,引動那些膽小的小狗在門裡面狂叫。照樣沒有人理俺!
後來,俺又吃驚的意識到,在俺隨着天地的氣息,使勁的鳴叫時,俺從未聽到過一隻公雞響應俺的呼喚!俺突然渾身冰涼,悄悄地躲了起來。
再後來,太陽都老高了,村裡才有人活動,俺聽到有人說:“也不知道誰,弄了一隻公雞,叫喚了一晚上,吵得俺頭疼!”
“哈哈,大概周扒皮復活了,要找你去幹活!哈哈。”另一個人取笑道。俺聽說過周扒皮,他用俺們公雞的叫聲做壞事,可俺並不是要害人啊,為什麼人們,不管城裡、村裡,都不願理俺呢?
“等我逮到那隻公雞,我就宰了它,咱們整兩壺酒喝。”第一個人恨恨的說。
俺遠遠地逃跑了,看來,俺只好像祖先一樣在森林裡生活了,每天忍受狐狸的騷擾。可俺在去森林的路上,碰到了一隻烏鴉,他聽到俺的宏偉計劃,居然從電線杆上狂笑着,跌下來兩回。
俺反覆的追問,這個笨蛋烏鴉才說:“森林早就沒有了,狐狸也給殺光了,你呀,還是等着做成紅燒雞吧。”
俺懷念“雄雞一唱天下白的日子”,俺想做一隻人人喜歡的公雞,俺不想做紅燒雞,可俺到哪裡才能實現這個願望呢?為了生活,俺只好變成沉默的公雞,在俺應該叫喚時,俺只是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