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湖縣的縣長焦嶺英自從縣委書記調走後,全面主持工作有好一陣時間了,就是不能名正言順坐上一把手的位子。市裡的一個老領導給他透露了一個信息:市委對他的工作是認可的,就是嫌他魄力還不夠,招商工作落到全市後頭,讓他加大招商力度,迎頭趕上去。
這時候,焦嶺英想到了一個人物,他就是全省出了名的企業家鮑化財。早在好幾年前,這鮑化財的母親得了一種怪病,唯有野生靈芝能治,通過七拐八拐,竟然托到焦嶺英面上來要野生古靈芝。有次焦嶺英出差省城,記起了這件事,就帶了一隻有20年生長期的靈芝送去。鮑化財感激不盡,專門宴請了焦縣長,兩人的關係一下子鐵了起來。
焦嶺英來到省城,找到了鮑化財,直截了當表明了來意。鮑化財哈哈大笑,說:“我也正要找你說件事。”原來,鮑化財有個電鍍銅板廠,剛從一個地方搬遷出來,正準備新圈地重建廠。焦嶺英了解到這個項目投資超過一個億時,眼睛都直了:項目要是能落到自己的地盤上,那麼,自己縣裡的招商引資額度將超過所有縣區。他迫不及待地說:“兄弟,我那頂烏紗帽能不能戴穩,全靠你啦。”
鮑化財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說:“老弟,從長計議好,我怕這事弄不好會傷了我們的情分。”焦嶺英一愣:“你放心,我不會向你要一分錢回扣。”
鮑化財說:“我倒不在乎那點錢。我是怕你們政府,給了政策不算數,這事我遇多了。”焦嶺英沉思一下,果斷地說:“好,我回去就召開會議,討論決定三件事:第一,把工業園區東邊最大的土地划給你,無償使用20年。那裡緊靠嶺河,風景優美,我一直捨不得出手,就等你這樣的大企業。第二,我們將成立領導小組,專門負責投資項目,我親自任組長。第三,我專門向市裡彙報,爭取市領導支持,從用水用電上給你最大的支持,你看怎樣?”
“好。”鮑化財撫掌叫了起來,“有魄力,大手筆,就定在你們縣了。”焦嶺英沒想到事情就這樣談成了,忙打電話向市領導彙報,市領導充分肯定了他的做法,希望他抓緊落實,市裡會全力支持。焦嶺英連夜趕回來,雷厲風行籌備起投資事宜來。
一切就緒后,焦嶺英便邀請鮑化財來澤湖縣考察投資環境。鮑化財帶了一幫人爽快地過來。鮑化財認真地實地考察后,又看了縣政府的優惠方案,滿意地拍了拍焦嶺英的肩膀,說:“老弟,那個烏紗帽你戴定了。”
他指着投資地址,說:“環境不錯,就是不知道當地的民風如何。”焦嶺英哈哈大笑,說:“這裡附近只有一個五百多人的小村,而且是綜合治理的合格村,民風簡樸。”鮑化財大喜:“太好了,老弟,我這個廠的生產會對四周環境有一些影響,最怕遇到刁民來鬧事,影響生產。”
中午,由焦嶺英設宴招待鮑化財,他讓所有領導作陪,給了鮑化財極大的面子。鮑化財當眾宣布,下午就簽訂投資協定。
焦嶺英一高興,喝多了一些,不覺大醉,安排鮑化財去賓館休息后,自己在秘書護送下也回家睡覺。一上床,他便沉沉睡去,也許太高興了,連做夢都笑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醒來,一看手機,有十多個未接電話。他先撥打秘書的電話,秘書一聽是他,驚慌地說:“縣長,不好了,鮑老闆跑了。”這話把本來還有幾分酒意的焦嶺英嚇得全清醒了,厲聲說:“怎麼回事?”
秘書支支吾吾起來。焦嶺英火了:“你在跟誰打掩護?再不講實話,我撤了你。”
原來,鮑化財到賓館后並沒有休息,而是帶了人去逛街,在街上突然被兩個年輕人撞了一下,年輕人硬說是他先撞着人,狠狠揍了鮑化財一頓。鮑老闆氣得當下就帶人離開了。
聽完彙報,焦嶺英頓時升起怒火,必須嚴肅處理鬧事者。
他問秘書鬧事者抓起來了沒有。秘書說,那兩人的身份已經查明,只是不好處理。
焦嶺英吼道:“有什麼不好處理的,他的一頓拳腳就影響了全縣的經濟建設,不狠狠懲罰行嗎?告訴公安局,不管是誰,都要依法嚴懲。”秘書好一會才輕輕說:“縣長,那兩人當中,有一個是你兒子。”焦嶺英愣了一下,隨即喊道:“逮,一定要逮起來,是我的老子也不能例外。”
剛掛了電話,背後就傳來冷冷的一句:“好個大義滅親的人,只可惜是為了自己的前途,要不,還真像鐵面無私的包公。”焦嶺英回頭看時,兒子一臉不屑地盯着自己,他怒沖沖拉起兒子朝外走:“走,跟我向鮑叔叔道歉去。”兒子說:“幹嗎要去?我就是要讓他在這裡投資不成!”
焦嶺英氣急敗壞地道:“你是吃飽了撐的?他到我們這邊投資,費了爸爸多少心血,你知道嗎?”
兒子給他端上茶,說:“爸,你是不了解這個項目投資的後果。知道鮑老闆的電鍍銅板廠為什麼遷徙來遷徙去嗎?就因為它是污染廠,人家趕他走,你卻把他引進來,這不是引火燒身?”
焦嶺英愣了,他倒沒想到這一點。兒子在環保局上班,話肯定不假。他嘆息一聲,說:“話是這樣說,但市裡已經同意了,你讓我怎樣向市領導交代?不行,你必須向鮑叔叔賠情,請他回來。”兒子說:“鮑老闆早回市裡坐飛機走了。”焦嶺英鐵青着臉說:“你是屁股指揮腦袋,光從你的角度看問題。知道嗎,鮑叔叔來這裡投資,會給我們帶來一千多萬元的稅收,還能給一千多人帶來就業機會。你一頓拳頭,這些就全泡湯了,你對得起誰?”
兒子倔強地說:“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說得好。”隨着一聲喝彩,進來一個人。焦嶺英一看,滿臉歡喜上前拉住他:“鮑兄,我找你找得好苦,這小子在這裡,你要打要罵,任你罰。”來人正是鮑化財,只見他笑微微地道:“怎麼,我一來,就打自己侄子,豈不是為老不尊?再說,我還要謝謝他呢。”
焦嶺英如墜雲霧裡,這鮑化財莫非被兒子打蒙了?他拉起鮑化財說:“好。鮑兄,我們現在就去簽訂協議。”鮑化財搖頭,說:“項目取消了,無協議可簽啦。”焦嶺英直直地看了鮑化財一會兒,生氣說:“不簽就不簽,你走吧,誰稀罕!”
鮑化財笑了起來:“焦縣長,我手裡有個上億的大型旅遊投資項目,既然你趕我走,我只好另找人談了。”焦嶺英一把抓住他,聽了鮑化財的一番話,不禁大喜過望。
原來,鮑化財的電鍍銅板廠確實是個污染大戶,已經被不少地方限令搬遷多次了。他算了一下,這幾年賺的利潤都被搬遷費用和賠償當地群眾抵消殆盡。他盤算,到澤湖縣投資就算政府出面重點保護,也不是長久之計。在街上挨打后,他一氣之下離開澤湖縣,在路上,他越想越覺得打自己的人有道理,澤湖縣山清水秀,風景優美秀麗,旅遊資源豐富,又折了回來,準備重新進行考察,投資旅遊項目。
焦嶺英聽了心花怒放,忍不住向兒子投去讚許的目光,卻看到小子得意的眼色,就說:“小子,別得意,為了將功補過,鮑叔叔考察的事就由你去負責,做不好加倍懲罰。”
三人一起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