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伯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年約五十,種了一輩子的地。一雙粗糙的老手經過風吹日晒,好似松裂的樹皮。更明顯的是臉龐上被斑駁的歲月割出的一道道皺紋。隨着憨伯悶悶的抽一口那桿長長的旱煙,一臉灰黃色的褶子便緩慢的蠕動在繚繞的雲煙里。
憨伯很憨,很木訥,也很勤快。他平常把煙桿斜插在粗布腰帶上,奔走在田裡,或帶着背簍上山採藥,從不捨得偷閑一下。即使路過村頭那棵大槐樹下的乘涼地,有人喊:“憨伯,憨伯,進來歇歇……”憨伯也只是對人憨憨的一笑,並不多言的從陰涼地走掉。
都知道憨伯有個特爭氣的兒子。憨伯的兒子今年剛考上鎮上的高中,全村總算有個正經讀書的了。憨伯高興,好像腰桿一下子硬挺了不少。可隨之而來的一大筆學費又讓憨伯深沉了那張木訥的臉膛。褶子也在不經意間擠在一起。
一天天的,憨伯越來越少蹲在家門口端着那桿老煙看村后大山的風景,更多的是,他拿把砍草的鋤頭,一次次隻身鑽進大山裡,尋找草藥。因為從老一輩人就知道,山裡有種草藥能賣錢,賣到藥鋪那就能成為很好的藥引子,可以治大病。
憨伯從此就習慣了在好天氣里上山找藥材,然後背到鎮上賣掉。賣過幾次,憨伯發現藥鋪的店員給的價很低,不如在小鎮上的集市上守個小攤來得實惠。多賣出的錢能讓兒子吃頓帶葷的菜了。憨伯總這樣算計。
一天,憨伯的攤前停下一個老者。老者穿着挺直的西服,戴副學問鏡,微微探着身子,盯着腳下只剩幾捏的藥草問:“這是青芝么?”“是的,可以治病。”憨伯猜測眼前這個人是從外面的大城裡來的,怕他不知道青芝的作用,忙解釋道。“可以治癌症么?”老者開始端詳起憨伯,一臉笑意的問道。“這個……”憨伯不好意思的咧咧嘴,“這個不知……倒是上一輩的老人都說可以治病,藥店也有收,應該是能治病的。”“哦”老者略一思慮。“那怎麼賣?這些我都都要了”憨伯聽了立馬拿秤來秤,並用紙小心包好放到老者手裡。“五塊就夠了”憨伯伸出手掌晃了晃。
老者從黑皮包里拿出錢夾,抽了張二十元的紙幣遞了過去。憨伯一看面露難色,搓着手說:“不好意思,這個……找不開,有零錢么?”老者一聽,頓了頓,卻反而把手裡的錢向憨伯更伸近了些。“先拿着吧,下次我還要來取葯”說完把錢往憨伯懷裡一塞,轉身大步走了出去。憨伯急了,想拉住老者,又怕把人衣服弄髒,可幾個轉眼,老者就消失在人頭攢動的集市上。
以後的幾天,憨伯就有了心事。嘴裡的旱煙抽得“啪、啪”響。小林媽笑罵憨伯“窮酸命見不得路邊錢”。憨伯瞪她一眼,“你不懂”。說完又獨自抽悶煙。
過了七天,憨伯老早就趕到集上,守着攤四處張望,並留了好的青芝,備着零錢,盼着西服老者的到來。可臨近中午,老者都沒出現。憨伯焦躁不安,打算下午還要等下去,不然回了家心還是不踏實。就當憨伯拿出乾糧吃午飯時,老者從集市那頭慢慢走來。憨伯看到了,頓時驚喜萬分,他急切切的跑上去,“你的青芝”。老者對憨伯的突然出現好像很詫異,他呆了半天才“哦”的一聲,好似記起了憨伯。
“你的青芝……等你等了一上午,你現在才來,你看我都給你包好了”。憨伯一口氣說完。“不打緊,虧你還記得”。老者笑呵呵的接下藥包。憨伯見到老者收下草藥,舒了口氣。轉身打算離開。“你家還有么?我打算每個月都過來收下你的青芝。”老者在憨伯背後不緊不慢的說。
自此每個月,老者都會準時出現在集市上,來買下憨伯所有的藥草。而憨伯也不用每次都跑到集市上賣草藥,他只需把采來的草藥晾乾封存,到時候一起拿給老者就行。憨伯猜到,那個老者是因為得了什麼重症,每個月都要用掉大量的青芝才可以醫治吧。所以即使山上的青芝越來越難找到,即使憨伯的兒子在學校受了國家的資助不需再用家裡花錢時,憨伯依舊雷打不動的背着背簍,斜插着老煙桿上山採藥。
一晃兩年過去了,憨伯的體質也越來越差,終於在一個陰濕寒冷的天,採藥的憨伯不小心從岩石上摔下來,小腿骨折。要近半年的時間憨伯不能再下床走路,更別提再去上山採藥了。躺在床上的憨伯唉聲嘆氣。一天,他把放假在家的兒子叫了過來,沉聲對兒子說:“明天就該帶着青芝去鎮上了,我這個樣子去不了,以後也才不了葯,你明天去跟人家說明情況,讓他到別處買葯吧,這兩年多虧了人家買葯的錢才能供你讀書啊。“憨伯說完,幾滴老淚便掛在了眼眶上。
第二天,憨伯的兒子帶着不多的青芝找到老者,一五一十的說清原為。老者聽了,愣了半天,接着他慘淡的一笑,道:“我原本不需要青芝醫病,只不過看你父親守信善良,又知他需用錢供你上學,所以才約好每月來取藥材。誰知……”老者嘆口氣,“替我向老友問好“。
聽后,雙手捧着青芝一時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