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石嶺兩次喪偶。頭一個老婆去世后，留下個閨女小敏才五歲。後來經人介紹他與鄰近一個寡婦再婚，這寡婦還帶來了一個和小敏一般大的姑娘，名叫紅霞。一家四口，日子倒也和美，想不到幾年後，紅霞媽又患了子宮癌，病病歪歪了三年也撒手歸西。看着兩個花骨朵一樣的閨女，溫石嶺暗暗發誓：累死也不能委屈了兩個苦命的孩子。
轉眼間，兩個孩子都上初中了，溫石嶺的身板兒卻一天不如一天，力氣活干不動了，就在街邊支起個修鞋攤，勉強維持着兩個孩子的學業和生活。
常說窮人家的孩子有出息，小敏紅霞賽着伴兒的比賽學習真使溫石嶺的心裡像吃了蜜一樣甜。隨着孩子的長大，溫石嶺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為什麼呢？眼見着再有幾個月就要考高中了，兩個孩子讀高中的費用他實在沒有了指向。想到閨女的前程就要毀在自己的手裡，溫石嶺心一酸，眼淚可就下來了。
這天早晨，小敏和紅霞吃完飯，正準備去上學，就見溫石嶺把筷子“啪”地扔在了桌上，說道：“紅霞上學，小敏留下，爹有要緊的事情說！”紅霞急着說道：“爹，眼下就要中考了，小敏的學習可不能耽誤……”溫石嶺不耐煩地說道：“讓你先走你就先走！”
紅霞走了，溫石嶺對站在那兒不知所措的小敏說道：“小敏，你是爹的好閨女，咱家的狀況，實在供不起你們兩人讀書了。”小敏聽爹這樣說，眼圈紅了，說：“爹，為啥偏偏選中我？”溫石嶺說道：“你是爹的親生女兒，有怨恨就有怨恨吧。紅霞就不同了，爹要是不讓她念書，不但別人會說爹偏心，就是爹的心裡也會過意不去呀！”小敏聽后，無奈地點了點頭，說：“爹，我理解你。”
下午紅霞放學回來聽小敏說清了原因，立時激動得雙眼潮濕，說：“小敏，咱倆雖然不是親生姐妹，可爹待我比親生女兒還親，但這樣做是不公平的事，決不能讓爹一人獨裁，要退學也應當我退。”小敏要爸爸堅持主張，紅霞讓爹更改注意。看到兩個閨女這麼懂事，溫石嶺的心裡真是既激動又辛酸。眼見着兩姐妹吵成了一鍋粥，溫石嶺說道：“小敏，紅霞，爹讓你們誰不念書心裡都比刀絞還難受。這樣吧，人的命，天註定，誰讓你們攤上個無能的爹呢？今天，爹就一碗水端平。”說著，拿出了兩根火柴，“你們兩人抽籤，誰抽到那根半截的，誰就休學。”
溫石嶺說完，小敏紅霞爭搶着上來，溫石嶺說：“小敏，你是姐，就先抽吧，爹祝你能得到好運。”說完，把手裡緊捏着的兩根火柴遞到了小敏眼前，小敏哭着說：“爹，別抽了，你讓紅霞上學吧，女兒不怪你。”溫石嶺說：“紅霞她會答應嗎？你還是抽吧。”
小敏顫抖着從爹的手裡抽出一根火柴，紅霞急忙奔過來，一看，半截火柴像條死蟲靜靜地躺在小敏的手裡，紅霞撕心裂肺地叫了一聲：“爹！”溫石嶺悄悄地把手中的另半截火柴扔在了牆角。就這樣小敏退學幫着爹照料鞋攤。
這天晚上，溫石嶺回到家裡，見桌上擺了四五個葷菜，還有一瓶“二鍋頭”老酒。他詫異地問道：“今天是什麼日子？”紅霞悄悄俯在他的耳邊說：“什麼日子也不是，只是讓爹同意小敏明天去上學，學費什麼的都不用你管。”
接下來的幾天，姐妹倆都回來得很晚，有時晚飯也不回來吃，深夜回來倒頭便睡，兜里還常有幾十元的零錢。溫石嶺越琢磨其中越有鬼，正上中學的女孩子有了錢，這錢能是好道上來的嗎？突然，溫石嶺想起了電視上曾報道過的一則新聞，說有的女中學生偷偷跑到娛樂場所當起了坐台小姐，難道……他渾身一陣顫抖，不敢再往下想了。
下午，溫石嶺早早地收了攤，來到學校門口一棵僻靜的大樹後面。過了許久，只見小敏和紅霞出來了，同行的還有一個女孩子，三人徑直走向了一輛停在路邊的豪華轎車，毫不猶豫地鑽了進去。
溫石嶺一路跟蹤，看見三人進了一家高檔酒樓。溫石嶺心想：完了！早就聽說有的酒店有色情服務，說不定姐妹倆就是用這種方式賺取學費的吧。想到這裡，他險些暈倒，要真是這樣，我怎麼有臉去陰間見她們的兩位母親？
記不清過了多長時間，小敏、紅霞出來了，同行的還有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溫石嶺仔細看了看，見這人正是本地很有名氣的暴發戶張百萬，看着他親呢地拍着小敏和紅霞的肩頭，似乎是早就熟悉了。這下溫石嶺可犯疑了，難道這姐妹倆傍上了這個大款？
晚上，溫石嶺把姐妹倆叫到跟前，嚴厲地問：“你們給我說清楚，跟張百萬上酒樓是怎麼一回事？你們的學費和平時花銷的錢是哪來的？天天深更半夜回來，幹什麼去了？”
半晌，小敏說：“爹，你怎麼能盯梢我們？”溫石嶺一聽就火了：“我是你爹，我有這個權力！”然後把臉轉向紅霞，“紅霞，爹理解你，可你千萬不能為了讓小敏復學就做傻事啊！”
紅霞眼含着熱淚回答說：“爹，您放心，您女兒清清白白，這是您女兒的秘密，等過些日子您就知道了。”
三個月後，中考結束了。張榜那天，溫石嶺決定歇業一天，早早來到學校，等待着他懸心的那一刻。一會兒，紅榜貼出來了，第一名是溫紅霞，第二名是溫小敏，第三名是張百萬的女兒張艾，都考入了最好的高中。
這下可把溫石嶺樂壞了，他要立刻回家告訴她們好消息。回到家裡，小敏紅霞都不在，桌上放着一封信： 爹，您辛苦了。我們代表兩個死去的媽媽謝謝您。
我和小敏是一根藤上的兩個苦瓜，生生死死，不能分離。那天，您為了我讓小敏休學，那真比讓我去死還難受，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知道爹您好難啊！也就在那一天，女兒做出了一個大膽的舉動：答應了張艾爸爸早就提過的要求——我和小敏負責輔導張艾的學習，條件是我們保證張艾考上重點中學，她爸負擔我倆學習期間的一切費用，這就是您女兒的秘密。
爹，女兒今天又不能回家吃飯了，我們還得同張艾的爸爸再簽一個協議，保證輔導張艾考上大學。條件嘛，我們的學習費用還由他負擔，這也符合市場經濟規律……
溫石嶺尚未看完，淚水已打濕了信紙，他心中暗罵自己：“都怪我，差點冤枉了兩個懂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