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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回看門狗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王老伯是一家國營工廠的退休工人。十年前兒子去世,怕睹物思人,便和老伴離開傷心地,搬到了鄉下。為了排解寂寞,他們養了條狗。狗很高,異常兇猛,而王老伯又從不拴狗,所以,自打他家養了狗,幾乎沒有人敢去他家串門。每天傍晚,王老伯總是遠遠地蹲在屋檐下和別人嘮嗑。

  村子里有人傳言,說王老伯養狗是因為傳家寶——碧玉戒指。他們年紀大了,耳聾眼花,來了小偷也聽不到。狗就是看那枚戒指的。據說戒指小,但通體碧綠,十分漂亮。村裡來收古董的人曾出價一萬,王老伯沒賣。有人說,那戒指,得值三萬。提起碧玉戒指,最關心的莫過於二癩子王經。他是王老伯的遠房侄子,堂兄遭遇意外去世后,他就是王老伯最近的人了。可他不幹正事,吃喝嫖賭,花天酒地,王老伯自然看不上他。他幾次想跟王老伯套近乎,卻被狗轟了出來。

  這天,老兩口吃過飯,卻不見狼狗二黑回來。王老伯一下子着了急,這二黑是個忠實的看家狗,幾乎從不離開家門。今天中午就沒見它,還以為它在發情期出門“鬼混”,想不到天黑了還不見蹤影。

  老兩口從村東找到村西,從村西找到野地,就是不見二黑的蹤影。老伴急得哭起來,王老伯說別急,沒準明天就回來了。可憐老兩口一夜未睡,耳朵一直聽着門口的動靜。直到天亮,還不見二黑回來。

  一連好幾天,王老伯每天吃過飯就去找二黑。可自打二黑夜不歸家那天起,他心裡就明白,二黑是被人禍害了。二黑長得膘肥體壯,曾有收狗的出五百塊買它,王老伯自然是嚴辭拒絕。

  一晃一星期過去。王老伯夫婦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二黑沒了,不是死就是被麻昏轉賣到了別處。

  王老伯家在村頭住,夜裡格外安靜。這天晚上,他躺了很久,一直睡不着,索性坐到院子里吸煙。突然,柵欄門外一個黑影一晃。王老伯抬起頭,看到那黑影竟是自家二黑。他又驚又喜,急忙跑到門口,可門邊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難道自己想二黑想得眼花了?王老伯搖搖頭,兒子剛死那會兒,老伴也常叫嚷着看到兒子又回家了。多半是癔症。

  王老伯想着,回屋睡覺。

  第二天,王老伯被一個老哥們拉到家裡去喝酒。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他正要推開柵欄門,突然見牆下一個黑影。那是他的二黑!王老伯喊着跑過去,二黑一下子躥上矮牆,眨眼不見了。王老伯左看右看,使勁揉着眼看,哪兒有二黑的影子?

  悶悶不樂地進屋上炕,王老伯越想越不是滋味兒,難道他看到的是二黑的魂兒?二黑死了,可魂還戀着家?

  這樣過了幾天,突然有一晚,老伴想二黑想得心口痛,一下子昏了過去。這下王老伯急壞了,每天守着家,不敢離開半步。

  王經拎着點心匣子來探望,明裡探望,實則來打聽碧玉戒指的事。這戒指,他琢磨着八成是伯母保管,老人年紀越來越大,得趁着他們還健在,打聽到下落。

  王老伯人老卻不糊塗,只幾句話就明白了王經的心思。他嘆了口氣,說還真有個碧玉戒指,但那戒指,已經沒了。

  “沒了?”王經一愣。

  王老伯點頭,說狗沒了,戒指也就沒了。他跟收古董的人打聽過,說這戒指至少有一千多年了,雖值錢,卻沒養好。要養好得長年戴在手上,得人的血氣。老伴手指粗,根本戴不上去,後來兩人想個辦法,將戒指縫進狗腿里,狗血養着也是一樣。現在狗沒了,戒指自然也就沒了。這件事,他也跟村長說了,村長正讓人四處張貼告示尋狗呢。

  王老伯說著,偷眼看王經。這話,自然是騙他的。王經一聽,臉色突變,拍拍屁股急忙離開。那狗,其實是王經用肉骨頭騙出來,麻翻后殺了吃肉。當時滿地血污,又在黑夜殺的,誰還留意那麼小的戒指!

  回到家,王經拿起鐵鍬來到後院。狗骨頭都埋在這兒了。可他忙到天黑,把大坑裡的骨頭翻了個遍,哪兒有戒指的蹤影?王經搖頭嘆息,還不死心,又把家裡牆角旮旯都翻了個遍,壓根找不到碧玉戒指。王經垂頭喪氣,覺得自己真是晦氣。狗的腸肚都扔進了門外的大水坑,也許就攪在那裡了。大水坑污泥有一丈深,到哪兒找那麼小的戒指?

  王經對戒指斷了念想,第二天便跟着同鄉外出打工。

  來到一個建築工地,沒幹兩天王經就跑掉了。他一向好吃懶做,哪兒吃得了這個苦?口袋裡沒錢,他開始偷雞摸狗。這天,他在街上轉了整整一天,一無所獲。無奈,他只好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住處。

  躺到床上,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聽到門外有動靜。王經起身,卻見被他打死的二黑沖他抬起前爪。王經詫異,半晌高興地捏住它的前爪。那碧玉戒指不就在這兒?可幾乎就在這一瞬間,王經突然被二黑撲倒在地,用力啃咬。

  天快亮時,王經被門外的響動驚醒。他趕緊從床上爬起來,上下看看,長舒一口氣。原來竟做了個長夢。

  可奇怪的是,從那天起,王經天天做同樣的夢,夢到自己到了王老伯家,做了他家的看門狗。

  因為心虛,王經給村子里打了個電話,打聽王老伯。村長嘆了口氣,說今天早晨接到一封信,信中說王老伯帶老伴出門旅行,竟出了車禍,死在了醫院裡。我們正要聯絡你,你該去把兩位老人的骨灰捧回來。王經的心怦怦直跳,捧骨灰雖是晦氣事,可王老伯那幾間房子也能賣萬把塊,沒準家裡還有值錢的東西。想着,王經急忙問跟誰聯繫,到哪兒去捧骨灰,然後掛了電話。

  三天後,王經捧着一罐骨灰回了村。這骨灰,當然不是王老伯的,王經壓根沒去省城,他隨便找只罐子裝了些草木灰捧了回去。

  為了省錢,王經主張不用出殯,直接把骨灰埋進祖墳了事。就這樣,只用一罐草木灰,王經佔了王老伯的宅子。

  擇定吉日,王經就要搬家了。他指揮着一幫人抬桌扶椅,又忙着叫人扔掉王老伯的被褥。正忙碌間,眾人卻突然停住手腳。遠遠地,王老伯和老伴相互攙扶着,竟然回來了。

  大家幾乎同時驚愕得張大嘴巴。王老伯和老伴也吃驚,問他們在幹什麼?王經呆愣愣地,半天沒說出話來。原來,王老伯為了讓老伴散心,便報了旅行團。想不到中途旅行車發生車禍,另一對老夫婦死亡,導遊在報名單時卻把他們當成了王老伯夫婦。當時王老伯受了傷,老伴驚魂未定地送他去醫院,根本沒察覺自己被划入了死亡名單。

  王經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王老伯看着他,緩緩地走進屋,對王經說:“你一定想知道我這個家裡有什麼吧?我告訴你實話,養二黑,壓根不是為了什麼戒指,我只不過是不想讓人進到我兒子的房間。”

  說著,王老伯帶王經走進掛着大鎖的房門前。推開門,王經的頭髮都要豎起來了。正中的床上,王老伯死去的兒子坐在床上,桌上還擺着飯菜。王經嚇得渾身發抖,扭頭就要逃,卻被王老伯一把揪回來。王經再睜大眼睛仔細看,原來是個蠟像。

  “你大娘太想念兒子了,好幾次哭昏過去。為了安慰她,我就讓人做了這蠟像,她每天都給兒子送飯。怕被鄰里說三道四,我才養了條看門狗。”王老伯說著,長長嘆了口氣。

  王經低下頭去,想起自己殺了二黑,又披着二黑的皮三番五次嚇唬王老伯,不禁又羞又愧。他正想說什麼,卻突然看到門外的人拎着二黑的皮沖他嚷着:“王經,幫了你半天忙,這張狗皮我要了!”

  王經大驚失色,王老伯的臉一下子黑了。他一把揪住王經,厲聲問:“我的碧玉戒指呢?在哪兒?”

  此刻,王經縱然渾身是嘴,卻也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