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打的”的人比較多,這不,那出租車剛一停下來,路邊連我在一起就有三個人一齊撐着傘趕了過去。所幸大家要去的都是四陽工業園,於是一同鑽了進去;車費自然是平攤,倒是省下了一些錢。
與我一同“打的”的兩個人,一個白胖,穿夾克衫,大約五十來歲,坐在司機的鄰座;一個黑瘦,穿西服,看上去比我小些,三十齣頭的樣子;與我一道坐後座。
“西服”善談,上車不久,便主動和我倆搭腔,一問,原來大家都是在工業園上班。見“夾克衫”不大說話,就和我聊開了。聊來聊去,很快就聊到了彼此都熟悉的一些人和事,其中就有四陽工業園的最高管理者、市工業局局長熊正林。
“西服”信息靈通,社交能力無疑比我強,提起熊局長,他馬上來了精神,說熊局長是他的好朋友,前不久還在錦繡飯店同桌吃過飯、斗過酒;還說別看熊局長這傢伙在外面一本正經的,背地裡跟我們這些朋友玩起來可瘋呢,下象棋輸了罰他唱歌就唱歌,叫他鑽桌子就鑽桌子;就他媽的在麻將桌上表現不好,贏了眉開眼笑,輸了就發賴“撕毛”……
熊正林局長常來四陽工業園檢查工作,還時不時在市電視台露面,是個名人。但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所以這時候我插話不多,主要是聽“西服”閑扯。
“西服”說:熊局這傢伙為人不錯,特別是對朋友,從不擺架子,蠻重情。去年九月,我們這些人邀伴去北京出差,在香山賓館聚餐、喝酒,有個人划拳划輸了被連續罰喝了八杯五糧液,結果醉得一坨爛泥似的軟在桌子下,吐了一地,說實話我都有些嫌臟,但人家熊局沒這樣,二話不說就把那醉鬼扶起送回房間去休息,弄得一身髒兮兮的粘滿了嘔吐物……
“西服”又說:前天不是周末嗎,熊局一大早就和他那司機小高開着車來到我家,喊我去北廟養殖廠釣魚。我到金太歌廳唱卡拉OK唱到大半夜,回家剛睡下沒多久,哪裡願起床?可他媽熊局不管這麼多,拉拉扯扯的硬是把我拖起了床。
“西服”還說:昨天中午剛吃過飯,熊局又來電話,叫我一起去七家嶺玩。我本來不打算去——那地方都去好幾回了,無非就是爬山、漂流什麼的,沒多大意思;後來聽熊局說是去七家嶺下那雲霧農莊打麻將,我不到場就“三缺一”打不成,我才去了。結果又玩到半夜過頭,只好在那裡睡覺。但那農莊剛開始搞,床位緊得很,結果弄得我們四個人睡兩張單身床。
我說:那不蠻擠?熊局長塊頭不小呢!
“西服”說:可不是擠嗎!他們兩個說我“苗條”,偏叫我和熊局搭伴睡一張床,熊局又愛睡大字覺,時不時把條粗腿擱在我身上,攪得我總也睡不好……
兩個人閑聊着時,我忽然注意到坐在前面的“夾克衫”正緊蹙眉頭,白胖的臉上鋪着悲鬱。於是探身向前詢問:“你哪裡不舒服嗎?”
“夾克衫”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我去給我表弟送葬來,唉,真是天大的不幸……”
我和“西服”沒再說話,都看着他。
“夾克衫”頓了一下,又說:“他前天去省工業廳彙報工作,遭遇了車禍。”
我一怔,忙問:“你表弟是哪個單位的?”
“市工業局的,”“夾克衫”嘆着氣答,“熊正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