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小文死了,庄小雅也好像從人間蒸發了,處理完有關庄小文的一切事情以後。她遊離在人間,庄小文死了,她的心更無所安定,還是離開的好。所以她走了,除了庄小文的骨灰,什麼也沒帶走,包括對韓蓄的愛情和對庄正濤的恨。她就這樣平靜地走了,不帶一絲風塵。
關於庄小雅和庄小文
庄小文經常都會說:如果你在天涯,我會很想你,你會很難過。
而庄小雅卻經常說:如果我在天涯,你會很想我,我會很安心。
庄小雅死過很多次:十二歲時,在別人歡度佳節時,她卻在傾盆大雨中衝上了迎面而來的出租車;十六歲時,差點被水給淹死;二十四歲時,再次撞向飛奔而來的汽車。可是老天爺總是捨不得讓她就這麼死了。每次都只是這樣,到死神面前走一遭,因為只有這樣,因為只有瀕臨死亡的邊緣時,她才會感覺到自己還活着。所以她說,她是為了死,才活着的。
而庄小文,從十六歲時就風風雨雨地飄蕩在外,早已不在乎是生是死。只是她知道她必須要活着,只要庄小雅還活着,她決不能丟下她。她深深地知道,庄小雅要比自己脆弱得多。庄小雅是煙,自己是風,風吹煙散。永遠依靠着。
十二歲的端午節
十二歲的端午節,庄小雅是和死神一起度過的。她要讓端午節成為庄正濤一輩字也揮之不去的惡夢,要讓他一輩子都怕過端午節。
庄小雅記得,十二歲端午節的那天。所有的人都去了庄正濤新買的大房子里去轉悠,歡度這一年一度的佳節,而唯獨庄小雅與庄小文不能出現在今天歡樂的場面里。想想就不禁讓人心疼,這可也是她的家呀,庄正濤不是她的爸爸嗎?為什麼會是今天這個樣子?真是可笑!
庄小雅帶着庄小文在庄正濤的大房子外轉了又轉始終沒有踏進去。她想着庄正濤對她說過,今天有阿姨的爸爸媽媽要來,讓她帶着庄小文暫時在外面呆上幾天,千萬不要回家來。她強忍着快要流下來的眼淚,在心裡不停地告訴自己,不能哭,不能哭。就讓那種疼刻到骨髓里。流到血液里去吧。裡面不停地傳來客人們的談笑聲,庄正濤寶貝小女兒的叫喊聲和眾人對她的寵溺聲。而此時,外面的雨卻肆意的下個不停。庄小雅和庄小文,像兩個站在雨中守望的稻草人一樣,呆立在風雨中。她們心中卻同時抱着一絲絲奢望,庄正濤會出來,叫她們進去。可這畢竟只是一種奢望。有人從窗里探出頭來,看見了,還是裝作沒看見。現在莊家更換了女主人,還是識趣的好。無意中,庄正濤看見了,立即把頭縮了回去。卻不經意被庄小雅發現。眼淚再也無法忍住,混着雨水,狂瀉下來。庄正濤告訴自己,這是他新生活的開始,他不會讓任何人來破壞他編織已久的夢。庄小雅死死地盯着這座嶄新的花園式房子,然後拉着庄小文在傾盆大雨中穿梭而行,最後消失在大霧瀰漫的風雨中。
大街上早已沒有了行人,只有雨打在馬路發出的啪啪聲。庄小雅的心,卻如死灰般的,沒有顏色。這時,一輛汽車從遠處飛奔而來。突然,庄小雅聳開庄小文的手,衝到了馬路中間,靜靜地閉上眼睛,等待死亡下一秒的到來。她在心裡默念着,我要讓你今生永遠都只有噩夢,讓你永遠都得記得我,一輩子不能忘。車衝過來,她被拋了好遠,滿身是血,卻沒有死。庄小文被庄小雅此舉給嚇住了。她驚叫起來,飛奔着跑過去,叫喊着庄小雅的名字。等她醒悟過來,才記着要怎麼救庄小雅。大雨瀰漫的馬路,哪裡來的人可以幫她救一救她唯一的親人。此時。她絕望的守着庄小雅,不停地擦着眼淚。可是庄小雅久久拉着庄小文的手,帶着絕望與渴求,讓我死吧,讓他一輩子都帶着沒有了我的記憶活着。庄小文悲哀地哭泣着,緊緊握住她的手,帶着一種極其冷靜的口吻說著,你死了,我還能活嗎?請告訴我,我要靠什麼活在着個世界上。請告訴我,你都無法活着,我還能怎麼辦。然後失聲痛哭起來。庄小雅緊緊地望着她今生唯一的妹妹,也許我們來世就會幸福了。她久久沒有閉上眼睛,雨水沖走了她臉上,身上的血,只剩下滿臉的蒼白,而她,最後居然還活着。她只記得,她一直走,一直遊盪,怎麼也找不到路。而在這段生死遊離間,一直有一個靈魂在緊隨着她,召喚着她。她知道,除了庄小文不會再有別人。所以她活了。
十二歲和十歲,純潔而爛漫的年齡里庄小雅與庄小文卻願意拋棄生的意義,毅然等待着死。殘酷猶庄正濤,無情如庄小雅,只是庄小雅略勝一籌,因為她連自己的命都不在乎。
從這個端午節開始,她們倆不再記得任何節日,並不是忘記了,而是害怕記得太清楚,又撕裂了那道傷痕。
十二歲的端午節,讓庄小雅和庄小文丟掉了童年的笑容。
姐妹花
事過境遷,很多東西開始沉澱,終於相信,能沖刷一切的不是眼淚,卻是時間,以時間來推移感情,時間越長,衝突越淡,彷彿不斷稀釋的茶。到最後人就習慣了記住該記住的,忘記該忘記的,改變能改變的,接受不能改變。
庄小雅和庄小文開始學着接受這一切,然後習慣只有彼此的日子。哪怕相隔千萬里,心卻依然那麼近。所以連不同城市的雨兩個人都可以同時分享。
庄小文站在窗前,聽着細細的雨聲,凝思着什麼,她彷彿又記得多年以前庄小雅對她說過的話,文文,別怕,雖然我們都是隨風漂泊的小孩,但只要手拉着手,就不會被風吹散。每當這個時候,她的眼裡就噙滿了淚水,心也像被重新撕裂了一樣的疼。可是只要想着,這麼多年來,即使總是與庄小雅天隔一方,但彼此卻依然那樣心心相連,這樣就總決得是幸福的,值得的。即使自己放棄了很多,她也心甘情願,,因為她知道,這一切都只不過是為了將來可以和庄小雅一起好好的生活。她想念着庄小雅,很幸福。她明白,無論她和庄小雅各自身在何方,只有庄小雅會緊拉着她的手,怕她們會被風吹散。不就是這樣嗎,很簡單,她也一定在陪着我看雨。這就是庄小文,長大了,成熟了,更堅強了,冷傲於內外的孤獨寒梅。她的世界里,只有庄小雅。
庄小雅坐在窗前,凝視着電腦屏幕,傾聽着窗外樹葉上掉下來的雨聲:她應該不會錯過這樣的雨吧。只要有雨經過的日子她就會不由自主的想起庄小文,陷入沉思狀態。許多年過去了,除了收到她寄來的錢以外,幾乎毫無音訊,庄小雅清楚地記得,庄小文曾經說過,有一天,她一定要掙很多很多的錢和很多很多的愛。庄小雅何嘗不想呢,只是愛這東西,對她們來說,太奢侈,她們要不起,所以她才會經常說,世界是只有兩種死法一直都在等着她:要麼溺死在愛里;要麼痛死在恨里。這兩種死,卻都與太多太多的愛有關,而愛這東西與她無緣。只要有庄小文就好。冷漠如冰,沉靜似水的庄小雅只是帶着一絲別人無法理解的微笑一天一天的過着日子。笑不是對別人,而是庄小文曾對她說過,“要帶着微笑過日子;”她始終相信,她和庄小文一定會在一起,再也不會被風吹散。
兩個人是不會變的。因為她們都只剩下彼此了。庄小雅和庄小文是親姐妹,很深很深愛着對方的,一對隨風漂泊的小孩。小時候,她們手拉着手才沒有被風吹走;可她們長大了卻被風吹散了。
庄小雅喜歡很輕很輕的音樂,庄小文每次都會寄很多很多給她。然後在裡面寫上最能代表此時心情的那首歌,混着自己的心情一起寄出去。記得一次,庄小文選了那首《百年孤寂》寄了出去,並且寫上了這樣一句話:希望你的孤獨並不會像百年那麼長。庄小雅收到后,笑了笑,添上了一句,寄了回去:我註定不可能孤獨百年,只是短短的一輩子而已,我的一輩子應該不會有一輩子那麼長吧。庄小文把這張CD珍藏起來,放在自己的包了,隨身攜帶。因為她明白,庄小雅已看透了自己的人生,所以《百年孤寂》必將是伴隨自己。
兩個人都習慣了孤獨,所以並沒有過多的話需要說,只要心裡明白就好。就拿看雨,聽雨來說吧,兩人已不再需要太多的表達,因為心是相通的,就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隔。彼此活在對方的心裡,一輩子也不可能走丟。所以,在庄小文死後,活着的庄小雅,和死了有什麼分別呢?
有時候人的眼淚是和悲傷無關的。就像庄小文死了,庄小雅沒有一滴眼淚,並且非常的平靜:而庄正濤卻一副老淚縱橫的模樣。
為你祭奠
從庄小文骨灰帶回來的那天起,庄小雅就沒有離開過那個骨灰盒子,她怎麼可以放得下,裡面裝的是她那多年不見的妹妹。她現在卻躺在一個冰冷的小盒子里,再也不會與她分開了,她們再也不在分開了。
這是八年以來,小鎮上的人們第一次看見庄小雅。一身黑色的套裝,烏黑的齊腰長發,遮住了整張臉,只若隱若現的看得見那雙沒有任何內容的眼睛。已經沒有八年前離開時的帶着愛和恨的複雜,而現在平靜得不帶任何感情。
人們彷彿還依稀記得八年前的庄小雅那額頭上帶着傷和滿臉蒼白,一步一步踏上車的樣子。人們用驚訝的眼神打量着這個渾身是傷,看上去疲憊不堪的少女。人們很難想像這個女孩只有十八歲,因為她看起來好像已經經歷了比她的一生都還要經歷的多。她用一種平淡如水的眼神望着她即將遠去的方向,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否則她要麼會殺了庄正濤,要麼就殺了自己。所以她必須離去,離得遠遠的,最好不要再見到庄正濤。她在心裡默默的說著:對不起,我不能再等你了,你一定會諒解我的。
八年前的那天晚上,那是庄小雅的幾世輪迴。
雨過之後也許是晴天,但又也許還是雨。一九九八年的秋天,這是一個特別多雨的季節。所有的金色都置之在風雨里。人們心裡期待着可以早一點忙碌起來,詛咒着老天爺把自己給耍了一遭,也就天經地義的閑了下來,喝喝茶,打打牌。
庄小雅在屋裡不斷的徘徊着。
她收拾好一切,包括眼淚和心碎,然後去迎接她新的生活,但她沒想到,她還必須帶走絕望。
庄正濤打了庄小雅,為了錢。那個女人告訴庄正濤,他的錢不見了,家裡只有庄小雅,而庄小雅正需要錢,也正要走。一切都順理成章,所以庄正濤毫不思量,走過去就給了庄小雅狠狠的一個耳光。庄小雅被打得頭葷目眩,倒在了地上。莫名奇妙的挨了打的庄小雅,狠狠地瞪着庄正濤,滿腔的仇恨湧上了心頭。她站起來,迎着庄正濤砸過來的茶杯,額頭上漸漸的滲出了血跡。她沒覺得疼,只是絕望,心底里的絕望和傷痛,永遠抹不去的,從始至終沒有掉下一滴委屈的眼淚。因為不值得。她決不會在庄正濤面前表現出一點脆弱,她要讓他感覺到,她會一天一天的比他強,而他自己卻一天不如一天。而她終有一天會站在他面前,指着他和那個女人說,你們都是混蛋!我比你們強。
庄小雅背起簡單的行李包,把庄正濤給她的學費扔向庄正濤,灑了一地。然後微笑着告訴他,從此你和我沒關係。然後甩門而出。
庄正濤獃獃地立在那裡,久久才吐出一個“滾”字。
庄小雅真的離開了,不留一絲留戀。曾經也許還會有眼淚可以流,而現在連最廉價的眼淚都沒有了。那額頭上的傷滲出了血,卻不覺得疼,心早已麻木。她一路跌跌撞撞,迎着眾人打探而又奇怪的目光。她沒有不知所措,反而卻有了前所未有的輕鬆;而唯一的遺憾是她害怕庄小文回來不知道到哪裡去找她,所以她眉頭上有了一絲憂傷。後來她又想,庄小文一定會找到自己的。她終於離開了,以後與庄正濤無關。她踏上了車,卻不知這是自己和庄小文永遠的不歸途,也沒有想到她會和庄小文以這樣的方式再一次回到這個讓她們終生都無法忘懷的地方。如果早知是這樣,他決不會毫不猶豫的帶走所有的一切,現在讓庄小文連回憶都沒有,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這些年來雖然過得不容易,可只要想到有一天還可以和庄小文在一起,什麼都不重要,什麼都可以不在乎。而現在,庄小文已不在了;庄小雅卻還得活着。
她抱着那冷冰冰的盒子,任那壓抑已久的眼淚肆意地奔涌而出。
“怎麼會是這樣?”
“為什麼你要離開我?”
“為什麼不給我你的任何消息?”
“不是說好了,要牽着手,永遠不分開的嗎?”
“我要怎麼辦,沒有你,我會死的,你應該知道的。”
“你怎麼可以這樣,以這種方式和我在一起!”
空蕩蕩的房間,不時地傳出低低的傾訴聲,偶爾是抽噎聲。
“你會不會很冷?很寂寞吧!我也是這樣。很抱歉,這麼多年來,我都不知道你過得好不好。你也真傻,明明知道我會很擔心和想念你,卻不給我一點音訓。”
沉默——良久的沉默。庄正濤以為庄小雅累了,睡了,所以一直站在門外。不就那傾訴聲又一次響起:
“在另一個世界,一定要忘記在這裡發生的一切,如果可以,偶爾想想我就好。在那裡,你一定要幸福,或許還可以遇到我們的媽媽,她一定會很愛你的。記得告訴她,我很想她。”
庄小雅好象說不下去了,便輕輕地撫摸着那盒子。就好象那是她活生生的妹妹庄小文。
“你安心的去吧!只是……只是……我要怎麼辦……我要靠什麼活下去……”
黑暗中看不見庄小雅的臉,整個的一個人忽然間變得象個飄忽的魂,剎那間,整個房間,整個世界,都只是一個沒有任何希望的地獄,在空洞的這個世界里,所有的一切——庄正濤目睹的一切:那個只剩影子的庄小雅和只剩骨灰的盒子里的庄小文。曾經活生生的兩個女兒,在轉瞬間,一個永遠離開這個世界;一個卻只剩下沒有靈魂的空殼子。
庄正濤發現裡面沒有了聲音,他輕輕地邁着步子走了進去,他本以為庄小雅睡著了。庄正濤想要認真地看一下八年未見的女兒。
——“對,我女兒”——他在心裡這樣想着。在恍惚間,他有了一種潛在內心深處的犯罪感和愧疚感,使他不得不停下了腳步。所以他停下來努力搜尋着關於他對女兒的記憶。可是他猶豫了下來,因為他總是看見兩雙帶着怨恨的眼睛和眼睛里不斷掉下來的眼淚。他終於開始害怕起來,因為有個奇怪的念頭不斷得出現:今天他女兒的一切,好象都與自己難脫關係。他沒勇氣繼續往前走。他望着庄小雅落寞而孤獨的樣子讓他更加心亂起來,他無法呼吸,他越來越發現這一切和自己有很大的關係。
庄正濤轉過身,退出了房間。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看一看庄小雅。他直接走到庄小雅的身邊。她真的睡著了。庄正濤就這樣靜靜地凝視着庄小雅許久。
她的眼角還有殘餘的淚痕,眉頭深鎖着,滿臉驚恐和哀傷。庄正濤一直就這樣看着庄小雅,漸漸的和另一張臉重合。
他認真的審視着庄小雅的臉,象很多年前一樣;他在偶然間瞥到女兒庄小雅的臉的情景。那情景不斷的盤旋在腦里,時常提醒他,他和那個女人有個違約的產品——一個孩子。
那時,那個女人已經不在了;可他總是捧着她女兒的臉,自言自語的說:“為什麼,為什麼?你當真是為了證明她的存在而來到這個世界的嗎?天啊,這是怎麼一回事……”然後冷漠的撇開視線,望着窗外,透露着憤怒。孩子的心純潔而敏感,大人的一舉一動是無法逃過他們清澈的眼睛和純凈的心;也許外部東西接受的越少,先天感知能力就越強吧;他們總是從降生就開始不停地探索外在世界,他們從小就習得預見事件的能力;就是因為這種過早習得的能力,如果讓他們早早的體驗痛苦,拋棄就會對他們以後的發展產生致命的傷害,庄小雅就是典型的受害者;那時的庄小雅圓睜着眼睛,好奇地一直望着爸爸,可她還是忍住了沒發問,可兩支小手卻緊緊的攥着爸爸的衣角,怕爸爸會推開自己,心裡也很委屈;她都藏在了心裡,輕聲的問着,“爸爸,爸爸……”見他還在想着,她便一聲不坑了。他想着,那句話“我決不會和我不愛的女人生孩子的,絕對不會!”,然後眼前回蕩着那個女人的臉與不屑;女人的影子越來越清晰,陳思含這個曾經讓他憤怒的名字映入眼帘。
二十年前……六年前……遙遠的什麼年代了……
“我決不會和我不愛的女人生孩子,絕對不會!”庄正濤嚴重的警告着陳思含;
“我從來不覺得我所生的孩子會和你有什麼關係,他只是我的孩子而已,與你有何關係呢?”陳思含一臉淡然,不屑的看了庄正濤一眼,轉過身望着窗外。
“你說的是什麼話!可惡的女人……”庄正濤牙咬得咯吱咯吱的響,氣得額頭上的青筋直冒。
“我一定要讓他順利的來到這個世界上,因為他的來到,起碼證明着我曾經來到過這個世界,我曾經存在過,我再說一遍,他是我的孩子,與你無關!”
庄正濤恨恨的望着她,恨不得掐死她;“好,你對他負責,與我無關!”說完,便甩門而出。
就這樣,庄小雅無聲無息的來到了這個世界,只是其間發生了一個意外,陳思含生庄小雅時難產死了。臨死時,庄正濤並不在,她艱難的睜開雙眼,看看這個證明她存在過的生命,她緊緊的握着孩子的手,“孩子,替媽媽好好活着!是媽媽錯了……”就這樣陳思含死了;她是絕望的,因為她不該愛一個不愛她的人,然後變得麻木。
庄小雅來到這個世界就不停的哭,哭聲不停的回蕩在周圍。不知何時,睡了……然後就是庄小雅平淡的臉,任性的眼,像極了陳思含。
“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選擇死也不要來到這個充滿欺騙的世界,更不會選擇你這樣的人做我的父親。”這是十歲的庄小雅對庄正濤說的,十歲的庄小雅知道了真相后說的第一句話,她只有十歲;在十歲以前她沒有過快樂,卻不至於有痛苦的;可十歲以後,她還沒有開始的生命就好象已經結束了,她痛苦,卻無法麻木;所以不停的想要了結這生命,這痛苦。可她卻死不了。
庄正濤回憶着一幕又一幕;十二歲的庄小雅撞車自殺,渾身是血的樣子突然閃現了。誰也無法想象,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哪來的勇氣想要以死來解脫自己錯誤的生命,她是背負了怎樣的痛苦選擇這樣的呢?
如果死比忍受痛苦來得容易的話,那麼有多少人是認真要活着的。庄下雅成熟和冷靜的程度應該說讓人驚嘆。當她知道庄小文只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時,她選擇的是裝不知道。她從小就覺得她只有妹妹一個親人,如果她都離開自己,她簡直會崩潰。當然,庄小文是不會離開她的。她們之間的那種姐妹深情已到了除了生死能相隔以外,其它都不會對其有絲毫影響。兩個小女孩,以為只要緊緊拉着對方手,就不會被風吹走;而庄小文的死,卻活生生的將她們給拆散了。
姐姐,你想媽媽嗎?
想。
我好想知道媽媽的樣子;我每天都想象着能在夢裡看見媽媽的樣子。
我也想啊,可惜我們都沒有媽媽的照片。我們並不是同一個媽媽,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我們倆好好的就行了。
是啊,我其實好想和你是同一個媽媽。
你媽媽還活着,你可以和她一起的。
不,我不想和她在一起,只要我們倆在一起就好了。你不說,我們要一起尋找幸福嗎?
我覺得我不會幸福了,他從來就沒愛過我媽媽,他根本就沒想過要生我,他恨我,恨我媽媽。他怎麼可以恨我媽媽呢?
庄小雅的眼淚順着眼角流了下來;庄小文緊緊抓住姐姐的手。她覺得這個世界好殘忍;而姐姐,太脆弱了。
庄小文一直在醫院裡看着姐姐。她從此就在心裡默默的堅持着,她一定要好好守護姐姐;她不要再看到她受傷。
從此,庄正濤就把兩姐妹接來和自己生活在一起。他們之間的戰爭也從不停歇,她們彼此都在竭盡全力相互折磨着對方。他們沒有任何人過得好的。用庄小雅的話來說,她就是為了折磨庄正濤而活着的,除此以外,她再也找不到理由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媽媽,我恨你!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了證明你的存在而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來?為什麼要讓我如此的痛苦生活,讓我連享受父愛和母愛的權利都沒有?為什麼不帶我和你一起離開?為什麼我的痛苦你都看不到?我想死啊,我好想死……我活着只是將痛苦繼續下去……媽媽……媽媽……別走……
庄小雅先是聲嘶力竭的質問着她的母親,而後來,她漸漸失去了力氣;她趴倒在陳思涵的墳上。是的,沒有人可以理解她的痛苦,她唯一的親人,她唯一可以依靠的精神動力也沒有了;她在這個世界上,繼續活下去的意義沒有了……
就在這一天,所有人以為她失蹤的那天,她一大清早就來到了她母親的墳墓前。她在冷風中站了很久。
媽媽,你可以幫我照顧她吧?她也算是你的女兒,她一直以為她就是你的女兒。你幫我照顧她吧!她是這個世界上我最重要的人,對於我而言,她比誰都重要,也比你重要。你就把她當女兒,或者把她當我也行。總之,請你幫我照顧她。有我在,她就會有痛苦,她的痛苦都是因為我,我不想再讓她看到我的痛苦了。她不應該在跟着我忍受痛苦了,她的痛苦已經夠多的了。
媽媽,我好累,我真的好累!我活着實在太累了……
文文,你先到媽媽那裡去等等我……我就要來了……見到我,一定不要不高興……你要原諒我!是你先拋下我的……
那天是庄小雅二十四歲的生日,她穿着那件白色紗衣外套,是庄小文去年她過生日的時候寄來給她的。庄小文說,這樣她姐姐就真的更象天使了。她在某一天對某個人說過,在她心裡,她姐姐就是個天使,一個現在需要她守護的天使。
她站在馬路中間,她閉上了眼睛,只有風在耳邊低語的聲音……
……姐……姐……
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