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年間,晉遠縣令馬文廣在一次外出探案時,不幸被一枚星鏢刺中左腿。在衙門裡療傷了半個多月,腿傷好后,馬文廣心情大舒展,恰逢蟠桃旺熟季節,馬夫人很喜歡吃新鮮的蟠桃,便要與馬文廣結伴到晉遠縣的玉斑山寺院上炷香,順便到農舍果園採買蟠桃。
玉斑山寺院林木蓊鬱,中有一條小徑可上,馬文廣也就輕車簡行!不久,從玉斑山寺院下來,他們來到半途的一座涼亭歇腳,丫環陪着馬夫人坐在涼亭里休息。馬文廣則信步走到一株蒼樹下,樹下有棋盤桌和小石凳,石凳涼絲絲的,他便撿了個石凳坐下,托肘沉思了一會兒,等他睜開眼睛,突然見眼前有個東西在搖晃,原來是一隻猴子,那猴子不怕生人,正倚在樹杈晃蕩。
馬文廣想開一下玩笑,用哨聲嚇退猴子,他就把手指放到嘴巴里,吹了幾聲響亮口哨。猴子卻不怕口哨,反倒學着他的樣子,手指頭也伸到嘴巴里,可惜沒法吹響,便抓耳撓腮。馬文廣眼尖,瞧見那隻猴子的手指上戴一枚閃光的東西,是一枚戒指。山中猴子經常會撿到別人遺失的東西拿去把玩,不過玩一會兒就丟掉了。馬文廣想看一看那枚戒指,可怎樣才能從猴子手上拿到呢?這時計上心來,他的懷中有一枚玉佩,馬文廣把它掏出來,不慌不忙地,把玉佩上的繩子也纏到手指上,左右晃晃,就解下來丟到地上了!
那猴子看在眼底,便也把手指上戴着的那枚戒指,解下來,也拿在手上看看,不假思索地就往地上丟,果然被馬文廣料中,馬文廣撿起那枚剛從猴子手上脫落的戒指,那猴子倒是嚇跑了。
馬文廣把戒指攤在手上,發現這是一枚昂貴的戒指,鑲着一枚祖母綠,他不明白是誰這麼不小心把戒指丟了。他在戒指的內圈中,發現有凝固的暗血痕迹。心內不禁一動,莫非這戒指有冤曲?
夫人在喚他上路,他便把戒指小心藏好。一行人來到了郊區的蟠桃園,蟠桃已成熟了,丫環與農夫商議好后,便和夫人親自入園採摘。他則和農夫在一旁拉起家常。
閑聊時,農夫告知一個驚情,昨天玉斑山的小徑上,有幾個趕腳的商人路過時停下來休息,不知何故,從密林處衝出了三個蒙面賊,商人的錢財悉數被劫走,估計屍首被他們埋在了林中。馬文廣面色一重,怨農夫為何沒去報官。農夫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去打水,偷偷躲在樹背後目睹的,況且這山賊行兇,官府未必肯出面圍剿。
回到衙門后,馬文廣傳喚捕快,立即趕往玉斑山林中,可惜未曾找到農夫所講的商人屍首。至於捉捕蒙面賊也非易事,一時沒有頭緒,這件農夫口述之案只好擱下了。
這日,天氣晴朗,馬文廣的官轎來到南門軒地段時,見集市吵嚷一片,便令皂隸停轎!皂隸回說是賣蟠桃的小販因壓價,與兄弟打了起來,有抄扁擔拿桿稱的,雙方的一筐蟠桃都不幸被踩爛了,還好有圍觀百姓拉扯,現雙方已息火了。馬文廣掀開轎簾,果真見人群散去,打架雙方自討沒趣在收拾爛蟠桃,便吩咐起轎接着趕路。
豈知馬文廣剛才掀開轎簾,露出臉來,恰好被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牽着的一隻猴子認了出來。此漢子就窩居在玉斑山上,名叫李槐,猴子齜牙咧嘴地亂叫一通,手指着官轎所去方向。李槐一瞧是官轎,狠命敲了幾下猴子的頭顱,罵它找死呀。這李槐閃進一間酒樓,要了酒菜,把套住猴子的繩索扎在椅腳,待飲了幾杯,方才發現猴子已掙脫了繩索,不知跑哪兒去了。
這隻猴子跑哪去了?它掙脫掉繩索后,順着官轎的方向追去。官轎不往別處,正往回衙的路上呢。不久,來到府衙,馬文廣下轎,穿過府院,卻聽到夫人和一個陌生女子的說笑聲,從書屋裡傳了出來,馬文廣哼了兩聲,算是提醒了夫人,便也進了書房。
卻見書房內,夫人和陌生女子對坐着,丫環站在旁邊參看,那女子一手拿着描筆,一手捏着夫人的手指,正在指甲上描畫。看到馬縣令走了進來,女子放下描筆正要行禮,馬文廣擺手示意無妨。
馬夫人便道,方才和丫環到牡丹亭,才認識這位聞名已久的柳畫甲!柳畫甲專在女子的指甲上作畫,讓女子的指甲美感更甚,春意盎然。馬夫人剛好就蓄了長指甲未剪,相見恨晚,特意把柳畫甲帶回家中,讓她在十指上作畫。
馬文廣聞后一笑置之,出了書屋,剛走到庭院葡萄架下,不料從背後閃出一個黑影來,正是那隻尾隨而至的猴子,猴子衝撞到馬文廣身上,手就在他的官袍上亂捉。幸好捕快有事稟告趕至,幫馬文廣把這隻闖禍的猴子制服了,但馬文廣官袍上的刺繡卻被猴子給捉脫了。
捕快用鐵鏈鎖住了咧嘴嗞叫的猴子,便對馬文廣道,“這隻猴子委實大膽,會不會受誰指使,暗殺大人是實?”
馬文廣搖頭,略微思索后,對捕快說:“我前日交與陸師爺一樣東西,你現把師爺請來。”
不一會兒,陸師爺手上捏着枚戒指前來,將它交與馬縣令,聲稱告示已擬寫,擇日公布。
馬文廣接過戒指,在猴子的面前晃了晃,那猴子指着戒指齜牙咧嘴,眼中渴盼拿到似的。馬文廣笑道:“這拙猴丟了這樣東西,也想討回去!內中必有隱情!”
捕快和陸師爺一頭霧水,倒是從書房出來的柳畫甲,撞見馬縣令手上捏着這一枚戒指,大喊怪事。馬文廣一聽此話,便上前質詢柳畫甲是否見過此枚戒指?
柳畫甲緩了下口氣道,“大人,我沒看錯的話,此枚戒指的祖母綠內,文有極其精細的廖字。”
馬文廣果然湊近去看,隱隱在祖母綠內見到了隱藏得極深的一個廖字。看來這柳畫甲的確見過這枚戒指。
柳畫甲把這枚戒指的來由道來。
廖承光是陽邊鎮人,雖是商人出身,但長得清秀俊雅,是位儒商。因祖上曾給他遺留下巨資,故他做何生意都不缺本錢,又因他人精,懷一顆仁心在商道上,所以友朋眾廣,都是生意上相互幫襯的。他時年三十,娶一妻一妾,在陽邊鎮人稱廖掌柜。他做的是絲綢陶瓷生意,經常往返各地進貨貿易。這廖承光有個愛好,就是蓄指甲,妻妾在他的鼓動下便蓄成長指甲,且養護得極好,柳畫甲自然就被廖掌柜請去給他的妻妾描指甲畫,每月一次,從不間斷。有一次,廖掌柜笑言他的指甲不亞於妻妾,那妻妾下了個主意,讓柳畫甲也給廖掌柜描一下指甲,廖承光破例答應。她捏過廖掌柜的手指,自然就被他手指上戴着這枚祖母綠的戒指吸引過去,它實在是太名貴了。廖承光便向柳畫甲講了戒指乃是祖上傳下來的寶物,不可丟棄。祖母綠底有先祖做戒指時刻下的廖字,廖承光還脫下戒指讓柳畫甲看了,柳畫甲所以記憶猶新。
馬縣令當即吩咐,差二個衙差前往陽邊鎮廖家探聽虛實,另親自將戒指還給了猴子。
那猴子拿回戒指后,喜蹦歡跳地,不一會兒就跳出了衙門,馬縣令暗下吩咐,讓捕快尾隨猴子而去,那猴子穿過人流,徑直又往酒樓方向去。趕到時,李槐正在結賬,見猴子屁顛出現,火氣上來,一蓋掌下去。猴子閃過了,舉着手吱叫着,李槐一看,嘿,那枚丟失的戒指又回來了,頓時喜笑顏開,把戒指拿捏在手中,高興地出了酒樓。
這一幕正被捕快瞧了個正着,見李槐虎背熊腰,捕快怕一人難以制服,便迎面而上,口稱:“這位大哥,有筆發財的買賣上門來了!”李槐看了穿着便裝的捕快一眼,疑惑道:“什麼發財買賣,若有半個虛字,爺要了你的狗命!”捕快低眉道:“有位財員外明日賀壽,特要請兩位看家護院的,值一天班,賞銀百兩,我看大哥虎背熊腰,我把大哥薦上,正好可湊到兩位!”
李槐思忖了一下,覺得這筆買賣還可以,便讓捕快領路,兩人在路上談葷開笑。不一會兒,捕快就把李槐帶到一家高大的院牆,開了小門,把李槐騙進院中,抱拳說:“大哥先待會,我去請財員外來!”李槐果然就在院中守候,他帶來的猴子特不安分,在院子中瘋跑。
四大捕快和馬縣令突然出現在漢子的面前,李槐才知中計,卻仍要做魚死網破的掙扎,寡終難敵眾!
押解上公堂后,李槐硬是不招供戒指的來歷,只說是山中猴子所撿!
馬縣令只好把李槐暫押在牢,猴子押在籠中。
派往陽邊鎮廖家的衙差帶着廖承光的妻妾前來指認戒指,果然是廖家家傳戒指。妻妾皆稱,三天前,廖承光跟兩個夥計前往異地進貨,如今這個戒指不在他身,定出了事情!說完兩人哭啼公堂。
因有農夫目睹兇案,加上戒指的真正主人指認,李槐被迫招供。
原來案件乃是李槐和兄弟做下的,他們原本是山中獵戶,養了這一隻猴子,那日李槐見一個商販和兩個夥計押着一輛商貨馬車,正擱在山下休息。他見商人口袋頗足,便讓猴子帶信給山上的兄弟,三兄弟乘商人和夥計不備,劫殺了他們,更搶得銀兩八百兩。掩埋商人屍體時,見商人流血的手指上有一枚名貴戒指,李槐便也奪了過去,他們把屍體掩埋在一個陷阱里。陷坑很深,所以官府派人搜查沒有發現。
回到山上后,清理戰利品,那枚戒指因放在桌上,不巧被猴子拿去玩了,猴子學人戴在手指上,又不巧跑到山下,被馬縣令騙到手。失了戒指,李槐就處罰猴子,把繩索套到它的脖頸上。猴子受了批鬥,那日在街上見到騙走戒指的馬縣令,便聰明地自解繩索,跟蹤而去,想奪回戒指博主人歡心,不料這一去,倒引出這一樁案件的真相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