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小小說>舊聞舊事>蜈蚣恨

蜈蚣恨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唐元貞年間,有個叫銅鑼灣的所在,這天,正趕上開市,銅鑼灣的李雲相掌柜路過開壇寺,見寺廟前有個落魄書生,在牆角掛幾幅欲賣的書畫,李雲相便停下來,來到畫前,端詳起畫來。只見壁上的畫取名為《明月松間照》,此圖取景應是九龍寨那兒的風景:“別時亭”外幾株雲松在如水的月光下顯得安寧靜謐,其中一株彎脖矮松,皮粗葉細,矮松下墊有一顆頑石,旁邊的澗溪自上流下,遇石曲直。李雲相不禁扼腕嘆息,書生看到李雲相專註的樣,行禮道:“莫非員外去過此地?”李雲相點頭道:“九龍寨的雲松千篇一律的奇直,唯有這株是彎脖矮松。”

  李雲相買下了這幅圖,回到家中,便鑽進書房,把《明月松間照》掛在了一面牆壁上。

  原來,年輕時的李雲相曾住在九龍寨一帶,當時,李雲相和富縣令的女兒富梅朵一見鍾情,二心取悅,經常穿梭在九龍寨的松澗間,特別是在“別時亭”,留下了李雲相為富梅朵讀下的一首首詩句,真所謂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特別是在墊矮松的頑石上刻下了“海枯石爛不變心,雲梅立誓”諸句。只可惜上天並沒有垂憐這對有情人,後來,富縣令牽扯到一件案子,全家皆被流放到川東,李雲相在公堂之上背叛了富梅朵,說他根本就不認識富梅朵,與富梅朵劃清界限,從此天各一方,李雲相內疚地離開九龍寨,來到銅鑼灣,娶了當地一位布商的女兒姜雪,這二十幾年來,生意是越做越大,家業也成了。

  “爹,屋外來客人了。”女兒李柳絮在書房門外道。

  廳堂上有位陌生青年男子。

  “閣下是?”“李叔叔,我是李家希的兒子李陽兒。”

  李家希是李雲相的拜把兄弟,當年就是靠李家希的幫助,李雲相才得以走出九龍寨。

  “多年不見,不知家希兄還好嗎?”李雲相坐下后,吩咐端出茶水來。

  “白芽奇蘭!叔叔看來沒有忘掉故里,依舊品的是故鄉茶呀!”李陽兒把茶杯接過,看到碧綠的茶水在白瓷茶杯里溫着,脫口而出。只是談到李家希時,李陽兒眼眶漸紅,哽咽道:“家父上個月過世了,家父有封信,托我轉給李叔叔。”說著,李陽兒從兜里掏出一封信來,信封上寫着“雲相賢弟收”。

  李雲相揭開信。

  雲相賢弟,人生數載終成雲煙,不知你是否時時夢回九龍寨,我想告訴你一件事,富梅朵自你走後第二年就平冤回到了九龍寨,有次我砍柴路過別時亭,見到富梅朵抱着一個小生命,站在那株彎脖矮松邊,嘴中念着海枯石爛永不變心,歸根到底只是謊言,她當時無比憤恨,我躲在亭子下聽她亂罵一通后,才知,原來,她懷中所抱之人是你和姜雪的兒子,你應該記得十八年前姜雪所生的應是雙胞胎。我看她似要扼殺小生命,當即跳出來,奪過了小孩,苦口婆心勸她放棄怨恨,她最終答應讓我抱走這個孩子,但她要我保守這個秘密,不讓你們父子相認,否則陽兒將有生命危險。而今我將乘鶴歸去,我不想把這秘密帶到棺木里,現把李陽兒完整歸還給你。家希泣別!

  信從手中跌落,“李陽兒是我的兒子?”李雲相的頭很痛。十八年前,夫人姜雪的確生下龍鳳雙胞胎,可惜十日後,男嬰不翼而飛,遍尋不着,原來是遭富梅朵暗算了。

  李雲相緩過神來,便專註地看李陽兒。李陽兒紅了臉,道:“李叔叔為何這般看我?”

  李雲相把信遞給李陽兒,李陽兒展開信后,愣在那兒。

  “這一切都是真的嗎?”李陽兒含住淚道。

  “孩子,我也只能固執地相信這是真的,十八年失子之痛綿綿無絕期呀。”李雲相抱住李陽兒。

  李家終於團圓了。

  這日,李家看管布莊庫房的夥計周三急急趕至廳堂。

  李雲相正在翻賬本:“何事?”

  周三喘着粗氣說:“東家從浙杭新進的雲州千里錦百匹,墨綠錦百匹,紅日錦百匹,出事了。”

  原來,周三一早就到庫房去拿貨,當他打開最上面的檀木柜子,發現檀木柜子竟然被蟻蟲鑽了個孔,揭開櫃板,周三呆了,柜子里原本好端端的絲綢布匹竟然被什麼東西咬爛了,幾乎每匹都有缺損;周三接連再打開兩個檀木櫃,合計整整三百匹絲綢呀,沒有一匹是好的。周三可作不了主,嚇得只好跑來報與東家。

  李雲相當即趕去庫房,果真如周三所講,分毫不差,這是三百匹良布呀,誰在造孽?

  驗了檀木箱板,就見有一個粗如大拇指的穿心孔,帶着眾夥計把庫房尋了個遍,也沒找到半只可以危害到檀木箱的蟻蟲。

  李雲相揮了下手,“以後每晚你就在庫房睡吧,一有動靜立馬起來。”周三唯唯諾諾地點了頭。

  李雲相只好又去浙杭進了一批新貨,頭天晚上並沒有發現異樣,但到隔日起來,又見周三馬不停蹄地跑到李雲相跟前:“東家,我該死,那廝昨晚又來啃貨了,我竟然一點也沒察覺。”周三低下頭,等着挨批,奇怪的是李雲相併沒有再責怪周三,只是嘆道,看來,我李家要敗運了。

  李雲相躲到書房去想辦法,悶坐着,抬頭見那幅《明月松間照》,心底里柔柔的記憶卻又被誘出來,不禁走到圖前,這次,李雲相看得分分明明,此圖上的那粒頑石上,竟然也寫着幾個小字:“海枯石爛不變心,雲梅立誓”,這怎麼可能呢?

  正想着,得利絲綢庄的馬掌柜推開書房門走了進來,馬掌柜與李雲相是熟友了,馬掌柜每次來都是在書房與李雲相議事的。

  此次,馬掌柜給李雲相帶來一個消息:平安棧昨晚發生了一場兵變,如果消息可靠的話,對銅鑼灣可不利呀。

  女兒李柳絮照例端了兩杯茶水過來,一杯放在馬掌柜的左邊,一杯端給了李雲相。李柳絮聽了話尾,便問道:“爹,你們講哪兒兵變?”李雲相擺擺手,“女孩家不該知道的莫問。”

  院門子里有人在燃煙火爆竹,沒逢什麼節日,放什麼鞭炮,二人起身推開窗戶看了一下,見是李陽兒正在院門角放着幾串過年燃剩的爆竹。

  這時,書房壁上所掛的那幅《明月松間照》圖輕輕地搖了幾下,從頑石角落裡爬出一尾大拇指粗的赤色蜈蚣來,正好掉落在圖下方的一杯茶水裡,把茶都溢了出去,那赤色蜈蚣雖身段粗而長,卻速度奇猛,一個翻身就爬出了茶杯,溜下桌沿遁失了。

  馬掌柜沒發覺,只是說了句:“誰動過這杯茶水?”想想,好像沒有人進來,隨即端起來,把茶喝光了。

  李雲相正在書堆里找一本書,沒料到一抬頭,看到馬掌柜趴在桌子上,一動也不動,便道:“馬兄!”馬掌柜一點反應也沒有,待把馬掌柜扳過來,這一下,李雲相呆了,馬掌柜七竅流血,早已沒有了呼吸!

  李雲相背上了毒殺馬掌柜之名,吃下了官司,李家全被投進牢監。

  李雲相喊冤呀,他為何要毒殺馬掌柜,實在是找不出理由。陸縣令也覺得此事蹊蹺,又聽了李雲相所說的絲綢皆被一物啃破,初步斷定是某種毒物所為,便給了李雲相一個機會。

  陸縣令帶着幾個捕快,尾隨李雲相來到庫房,校驗了被啃破的絲綢。又來到馬掌柜遭毒的位置,眾人在地上尋找蛛絲馬跡之際,陸縣令卻對《明月松間照》圖產生了極大的興趣。陸縣令對奇門遁甲、五行八卦頗有研究,當下,陸縣令按下不表。

  等人跡散盡,陸縣令換了套夜行衣,帶了個捕快,悄悄地守在書房外,四隻眼睛透過捅破的窗紙密切關注壁上的那幅挂圖。

  果真,從圖上頑石邊奇怪地爬出一尾赤色蜈蚣來,見蜈蚣從圖上慢慢爬到桌子上,陸縣令早已準備了個套蜈蚣的鉗子,交給捕快,捕快立馬破門而入,鉗子向赤蜈蚣夾去,這一變故,赤蜈蚣似乎早就料到,它動作奇快地躲閃過,又攀爬上圖,從頑石邊消失了。

  陸縣令搖頭嘆息,打草驚蛇也,看來,要想再誘它出來,難矣。

  李雲相一家無罪釋放,得知陸縣令在圖上伏擊蜈蚣,李雲相簡直不敢想象。

  陸縣令問道:“世上應該有和此圖所繪之景相符之地,只是這地方,不知李掌柜見過嗎?”李雲相忙回答:“圖上的景色正是來源於九龍寨。”陸縣令茅塞頓開。

  隔日,便帶着捕快,尾隨李雲相,趕到九龍寨“別時亭”,“別時亭”處的風光的確和圖上所繪一模一樣。

  陸縣令關心的是彎脖矮松下的那粒頑石,經捕快一撬,五百來斤重的頑石被挪了個位。頓時,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口洞穴,那隻大拇指粗的赤色蜈蚣正安然伏着。

  此案告破,馬掌柜死於這隻赤色蜈蚣之毒。

  只是陸縣令雖通奇門遁甲,卻沒法算出這隻赤色蜈蚣緣何要嫁禍於李雲相。原來,賣《明月松間照》的書生是富梅朵的兒子,富梅朵後來瘋了,口中講的最多的便是“別時亭”,書生便想把亭子周遭景物融入他的七彩畫筆中,連頑石上的字也描摹進去,只想給娘一個安慰,頑石底下有一口蜈蚣洞穴,窩居着一隻修鍊上百年的蜈蚣精,因感於富梅朵兒子的真情,又見證過當年李雲相對富梅朵的海枯石爛的諾言,所以對李雲相的背信棄義生出恨來,便想替富梅朵報復,假借書生惟妙惟肖之圖,運用異地分身術作案,可惜,終究給它惹來殺身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