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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潭滋味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pp958

  多年前的一個晴朗冬日 ,阿女晨起時便心情舒暢,選了那身喜愛的淺灰色中短大衣穿上,又比弄了好幾條圍巾,最後仍就選了那條鮮艷的桔紅色搭上,旋起腳步輕鬆愉快地搭車去鄉下店裡上班去了······

  緊張忙碌了一早上,阿女走出店門攤開雙手閉目曬日,耀耀暖陽下年輕的阿女頗有些都市白領麗人的卓約丰姿, 只是乾的工作卻是又臟又臭······

  這時一婦人上前與阿女搭訕,這婦人阿女識得幾面,與隔壁廢鐵工廠有生意來往,婦人開口道:“我說,你樣子這麼好,何必這麼辛苦幹活,傍個有錢的老闆不就結了!你看你隔壁的老闆娘多快活,坐在那裡腿腳抖抖······”

  這麼突然又直白的勸說令阿女很是錯愕,錯愕中又含了絲厭惡,與婦人辯了幾句后,阿女索性搖頭閉口,唉······

  多年之後,阿女對婦人的這句話卻依然耿耿於心,它就像一個故事的引子——----

  城東有條江----靈山江

  江上有座橋----東閣橋

  橋西頭西南那片雖說蕭條破敗又滄桑,但殘有的氣勢仍能讓人想象得出曾經姑蔑古國中心碼頭的車馬繁華......

  橋東頭地勢較橋西頭低,故該區域一直被稱作橋下,橋下如今是新區,兩側新建的商鋪林立,商鋪上面是商品住房。

  十月的一天,搬進來一戶鄔姓人家,男主人叫鄔有金,女主人叫陳月香,育有一兒一女,女兒己上高中,兒子正讀小學。鄔有金四十有二,身量矮小,其貌不揚,年輕時是個鄉下小木匠,在他老家那片提起他來,幾乎無人不識他,倒不完全是因為他現如今的富有多金,而是早年他與夫人談戀愛時,那或清晨或黃昏手拉手肩並肩走在各季各色田野阡陌上的旖旎麗影實在太過深入人心,以至於熟認他的人說到他都一臉美麗畫面尤在眼前的無限嚮往表情······

  橋東再往東三十里有個鎮,叫浮雲鎮,浮雲鎮有個做豆腐的白家,白家有個女兒叫白美麗,白美麗是浮雲鎮的一枝花,青春靚麗,高挑纖細,只要她不開口說話,就會讓人有親近之心 。  白美麗初二時就懷孕了,他父親知道后很生氣,讓她說出是誰幹的,她說:“不知道!”他父親更生氣了,抓起她的頭髮把她的整個頭摁進水缸里,再扳起她濕漉漉的腦袋問:“誰幹的?!”

  她邊咳水邊哭噎着說:“不知道!不知道!!······”

  他父親幾乎把她溺個半死,再拎起時,她大哭大叫着說:“我說!我說!!第一個開苞的我知道是誰,是蔡俊生,後來好多人一起玩,我真的不知道肚子里的小孩是誰的.....是真的!是真的啊!!······”

  胎兒去醫院流掉了,白美麗也就輟學了,在家呆了一陣子膩煩之後就出去闖江湖了······

  鄔有金在另一個城市的KTV初次遇上陪唱小姐白美麗時,白美麗二十一歲,年輕貌美,婉轉多情,鄔有金四十一歲,正處事業蓬勃期,日進斗金,財大氣粗,一派闊氣風流,似乎正是白美麗混跡江湖多年苦苦尋求、苦苦等候的金主!

  ——雖然年紀大了點,但總比白媽小兩歲吧?!

  ——雖然不太好看,但也沒有太丑吧?!

  ——總之人家好像確實很有錢哪! ······還是趕緊抓住機會吧!

  或許那次他們倆相互間就留了電話號碼,或許那次之後他們再次偶遇了,一次又一次的遇見,一次又一次的陪伴,他們之間也許就情深意切了!

  總之,當鄔有金在城東橋下買了店鋪,又買了新住房,一家人住進去還沒幾個月時,白美麗就找上了鄔夫人------陳月香,約她在東閣橋見面,說不見不行,不見直接去她家裡找她!!

  東閣撟下江水汩汩,東閣橋上人流熙熙,一年輕貌美,身量高挑的女子聲音尖銳:“你不離婚?!你不離婚又有什麼用?他對你沒感情啦!他現在就只喜歡我,我也喜歡他,我現在就租住在你家前面那幢,他每天都去我那裡,你難道都不懷疑,都不知道?······”

  她對面的中年婦人又急又氣,氣得雙手發抖,氣得雙唇發顫又蒼白,可憐口拙舌笨,一肚子話倒不出來,只會反覆說:“你這個不要臉的!你這個不要臉的!······”

  白美麗梗着脖子道:“我今天還就不要臉了!你想怎麼著?要麼你們離婚,要麼我去死!我去死啊!我去死!我從這橋上跳下去淹死啊······”

  說完就跨過橋欄杆作勢要跳······

  或許鄔夫人是一時怒極攻心,又或許鄔夫人早已對一直風流艷債不斷的丈夫絕望透頂,看着喊着叫着要跳江的白美麗,恨恨地說:“哼!哼!你也不用這樣要死要活,假模假樣,我離···我和他離婚!”

  江水汩汩依舊,沒有因為有人要跳下來而開心,也沒有因為她人沒跳下來而失望,靈山江兀自流了幾千年,這外室擠兌正室的情況雖不多見,但也不是第一次見,所以淡然依舊!  這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觀民眾卻是第一次親見這種桃色新聞!直到兩個女人都走遠了,還三五成群的圍在一起各抒己見······

  甲路人道:“要是我,就說----你跳啊!跳下去啊!我正巴不得呢!淹死了更好!很合我心,反正是你自己要跳的······”

  乙路人道:“是的!是的!!我也這樣想!幹嘛要離婚,偏不離,氣死那個小妖精!”

  丙路人幽幽嘆了口氣道:“可是守着這樣的丈夫多糟心啊!確實不要也罷!唉!······”

  又是一年春來到,鄔有金連柜子里的衣裳都沒拿一件就凈身出戶了,走得那樣乾脆,彷彿是毫無留戀得走出寒冷冬季,迎向他期待已久的嶄新的春天!

  如願以償——是個好詞,但它有時只是一個故事的開始,並不是故事的結束······

  鄔有金做的是廢鐵生意,就是把各種各樣的廢鐵收購進來,進行分等級壓塊,可分好、中、差三等,壓好后,一個立方體,一個立方體的方便裝卸,運輸,再賣出去,當然,壓塊時,內里多少會有些次充好,多半買家也不太會打開查看的。

  鄔有金有個號稱是“鐵子朋友”的姜某,是浮雲鎮一單位的大頭目,這個單位有好幾個重工業車間,每天都有大量鐵刨花廢出,這些廢出來的鐵刨花就是鄔有金的主要貨源,當然最最關鍵的是可以稱多寫少,明明車間拉出五噸貨,卻可糊亂在單子上寫成個兩噸或三噸,巨大的貨額吞吐間就產生了巨大的利潤。

  鄔有金凈身出戶時,幾乎連周轉資金都沒有了,可半年之後,他輕輕鬆鬆就在縣城繁華區盛隆廣場附近買了套寬大的三室兩廳,當然只寫在白美麗的名下,這是娶白美麗的最最基本的條件,之後又買了輛3.0雙排氣管的黑色大別克。之後他們就結婚了,婚宴在浮雲鎮擺了三天三夜,浮雲鎮稍有頭臉的人物幾乎都去參加了······

  幾個月之後,白美麗懷孕了,懷着孕的白美麗又被浮雲鎮中心街上的一家有待轉售的一共三層的一幢商住樓房引動心思,要求鄔有金幫她買下來,鄔有金權衡考慮之後還是買了下來,當然,為這樓房要寫在誰的名下還是頗費了一番口舌與功夫,最後到底還是寫在了白美麗的名下!為這事白美麗費了不少眼淚與口水,而鄔有金心裡則堵了塊鐵疙瘩!

  ·······

  縣城裡,盛隆廣場邊上的那套新房子裝修好之後,浮雲鎮那一式三層的商住樓房買下來之前,鄔有金和白美麗也算幸福快樂的過了幾個月,然而就真的只快樂了幾個月而已,那點幸福就像絢麗無比的煙花,一眨眼就沒蹤影了,連那特殊的硝火餘味都立刻消散在風裡,不留一點痕迹······

  鄔有金的工廠從浮雲鎮附近的鄉下搬到了浮雲鎮邊上,場地更大了,交通也更便利了。一為了照看生意方便,二是白美麗也懷孕了,就又搬進了這剛買的鎮中心街的三層樓房裡住着,不用天天城裡鎮里的趕,也方便白媽照顧懷孕的女兒白美麗。

  幾個月之後,還差幾天沒到預產期,白美麗就剖腹產誕下個女兒。

  據說是順產會影響身材恢復!女兒生下后也不喂她母乳,據說是餵過乳的乳房將來容易下垂!!

  鄔有金的“鐵杆兄弟”姜某所管單位,重工業車間出了幾次不大不小的事故,家屬多次找來鬧騰,不得已只好部分車間進行改制,出了事故的車間都改成了輕工業,這樣鄔有金的貨源就一下子縮水了很多,改制之後,也有了一些人員調動,僅剩兩個車間廢出來的鐵刨花不太好過多吞扣,鄔有金的廢鐵生意開始難做起來,外面鋼鐵市場的價格波動也開始給鄔有金的生意帶來直接的衝擊!

  就在這時,浮雲鎮的一塊地皮拿出來拍賣,白媽與白父說是要把它拍回來,讓女兒問女婿要個十萬元錢,那時的十萬還是很值錢的,何況鄔有金正處青黃不接階斷······

  鄔有金雖是個斗大漢字只識得三個的文盲,但卻不是傻子!白美麗說了地皮,地基的事,也期期艾艾說了十萬元的事,鄔有金乍一聽完,就想發飆!先忍了忍,打了幾通電話到內部的朋友處一陣打聽,確定那塊地皮只要4萬塊錢!

  鄔有金髮飆了!拍桌子!踢凳子!一邊發泄似的罵:“TMD!都是一群吸血鬼!老子在外面辛辛苦苦賺錢,你們倒好,在家對老子的錢盡動些鬼腦筋!······”

  正好白媽走了進門來,鄔有金罵得響,她老遠就聽了個仔細,一跨進門來,就一手叉腰一手指畫道:“什麼吸血鬼!什麼鬼腦筋!罵得那麼難聽!我多要一點怎麼了!我女兒就是個沒用的,只會在你身上打死釘!她要是走出去,有多少男人······”

  白媽是那樣一個女人,她是整個浮雲鎮炎炎夏日出門時防晒工作做得最好的一個女人!長袖外套,披肩圍帽,大口罩,圍帽內再搭一條濕毛巾,說是防晒又保濕!不知道的人遠遠望去還以為是小心翼翼護着一朵白蓮!白媽還是減肥達人,己經很苗條了,還天天喊眫了!胖了!卻不知上了年紀的女人太瘦的話,不但少了韻味,還會多了一臉皺紋!所以白媽是個身材幹瘦,一臉摺子,頂着一頭枯黃頭髮的超級愛美的上了點年紀的女人!

  最讓鎮上人津津樂道的是白媽與雇傭來幫着做豆腐的一外地年輕小夥子之間 曖昧不清的關係······後來白媽豆腐不做了,卻仍舊留着那小夥子住在家裡,直到有一天小夥子與鄔有金頂嘴,氣得鄔有金幾棍子把他打跑了!鄔有金頗有些得意的描述:“TMD!敢跟老子頂嘴!不打死你個小白臉!你個小吸血鬼!”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

  至於白父嘛,他能云云人群中選中白媽,也算是個人才吧!俗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所以鄔有金與白媽吵架根本討不到便宜,氣得鄔有金卷了一床鋪蓋搬到自己工廠里的一間房子里住下了!並咬牙切齒地說要離那一家人遠點!

  這次十萬元與四萬元的事情,白美麗說自己是真的不知情······

  鄔有金的工廠就在公路邊上,那裡本是農田,後來由所屬的村委建蓋成十二間平房供商業出租,這平房每一間都蓋得又高又深,每一間都可以隔成內外兩間使用。

  鄔有金租用了最東頭的兩間並一大片空地,工廠就建在這片空地上,在鄔有金租用之前,那兩間已有人租用過,所以他的第二間原來就有裡間。

  阿女租的一直都是第三間,那時阿女還沒錢在縣城裡買房,所以晚上就住在店鋪的裡間。與鄔有金一牆之隔,與他倒成了鄰居!

  第二天,一大早的就聽鄔有金在那門外一邊跳腳一邊大聲對人嚷嚷:“這個地方能住人的?!這麼熱!這麼多蚊子!哦!天!還有老鼠!不行!不行······”

  阿女還沒想明白會有怎麼個“不行”法,就來了二三個工匠,並拉來一車木板及其它材料還有一個大空調,接着“叮叮咣咣”敲打了一整天,後來又拉來一車傢具布置,再瞧瞧他那裡外兩間就有模有樣,煥然一新了!

  直到這時阿女才意識到----鄔有金或許是真的要長住在此了!

  白美麗為了證實她的“不知情”立場,對鄔有金倒是有些不離不棄的模樣,忙裡忙外仔細擦洗打掃,看着就像個稱職極了,賢惠極了的小妻子,令阿女刮目相看了好幾日!

  鄔有金那幾天也一見人就說:“白美麗還是不錯的,就她那老媽真不是個東西!”

  等再過了幾天發現存摺上少了4萬塊錢之後,鄔有金恨不得能咬了自己的舌頭!從此以後,鄔有金在內心深處對白美麗大概便有些灰心和防範起來!

  自從女兒嫁了個有錢女婿,白媽白父的身子骨變得越發懶散起來,還帶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優越感,總覺得做這個太辛苦,做那個太累,豆腐不做了之後,又換了幾樣活,結果都不行,就乾脆啥也不幹了!

  白美麗還有個弟弟,白弟上高三了!開學時問父母要錢交學費,父母說家裡沒錢,讓他向姐夫要,白弟不去,說這樣很丟臉,死活不去!還發了一頓脾氣,把自家人都訓了一遍說-----自家人個個好吃懶做,沒有自尊心,沒有上進心,自己以他們為恥云云······

  鄔有金知道這事後曾與人悄聲言:“他們家除了白弟,其它的都不是人啊!”

  也許是白弟的話觸動了白美麗,白美麗說要在鎮里開個美容美體館,讓鄔有金投資,鄔有金覺得這是個好事啊!況且鎮中心街上就有自家的商鋪,沒細想就爽快答應了!

  美容店轟轟烈烈地開張營業了,聽說生意不錯,聽說人手不夠,忙都忙不過來,白美麗難得來一次工廠里,也是匆匆忙忙的樣子,阿女看着來去匆匆的白美麗,心裡對她不由升起一股全新的敬佩······

  可這敬佩還沒來得及升多高,卻又聽說白美麗的美容店關門不開了!

  幾個月之後,白美麗又開始賣服裝,其實,賣服裝也不錯啦!可賣了不到一年又不幹了······

  都說開店容易守店難!的確如此——要撐得起繁忙時的勞累,守得住清閑時的寂廖,才能跨過一年又一年吶!

  日子就這樣又滑過了兩年多,白美麗服裝不賣了之後乾脆也住到工廠里幫鄔有金管帳了。

  偶爾還做個飯,有一天中午端了一盤炒田螺送給阿女吃,阿女內心稍許 異還有些微的感動,雖然田螺很大個,看着色香也不太全,但想着大概白美麗自覺今天的田螺炒得很成功要與人分享才端來的!欣喜嘗了一個,結果是吐也不得吞也不得······

  其實,田螺炒得好壞可以衡量一個人燒菜的水準。首先,田螺要買的新鮮,個頭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要挑中等均勻的,配料要足,起火要旺,不停翻炒,最後燜煮的時間要稍長,方能入味鮮美!

  這樣看來,白美麗的手藝真是不怎麼樣啊!

  他們倆都住這裡后,阿女發現他們老是吵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雖然偶爾摔個碗啊,盤啊,杯啊的,所幸沒有動手打架······

  有一天,阿女與另兩個婦人湊在一起閑聊,舒婦人是個知書賢慧之人,與丈夫是出了名的相親相愛,從不臉紅耳赤地爭吵,最嚴重的不高興,頂多一晚上不與丈夫說話。單婦人的丈夫雖一天到晚在外花天酒地,但單婦人自身卻是個心思單純之人,至於阿女,雖然丈夫經常整月在外出差,但夫妻年少,感情深厚······

  三人正嘻嘻哈哈地聊着,白美麗有氣無力地走了過來,隨手拉了把凳子一屁股坐下后道:“你們聊什麼這麼開心,我怎麼覺得活得好累啊!好沒意思······”

  單婦人接道:“累?!你有什麼好累的,都不用出去幹活,吃吃玩玩,一點心事都沒有!”

  白美麗自顧自深深地嘆了口氣又道:“你們真好啊!一路夫妻這樣走來,恩恩愛愛的······唉!······”

  單婦人一下爭大眼睛,正色好奇道:“對哦!你們是半路夫妻,他大你整整二十歲哩!當初你就是看中他的鈔票才嫁他的吧?!是不是?!是不是?!”

  阿女一陣咳嗽,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白美麗愣了一愣,馬上聲音稍尖地接道:“那也不會的!當初還是愛着了的······”

  單婦人不明了又欲細問,舒婦人輕輕轉頭看了她一眼,單婦人只好欲言又止了······

  每個人都只會看見或羨慕別人光鮮亮麗的看似幸福閃耀的光環,卻不知那或其中或背後的心酸與苦澀······

  近年底的一天,鄔有金從外面回來,車都還未停穩當就大聲嚷嚷:“再好了,再要好了!明年去杭州發財啦!哈哈哈······”

  見阿女等鄰居一頭霧水地看着他,他接着道:“吶!我那個鐵子朋友明年調杭州當領導了!叫我同去杭州做生意!他說那邊的鐵刨花全部包給我做!哈哈哈!太好了!哈哈哈······”  阿女不由得問一句:“那你這邊的生意怎麼辦?不要了?”

  鄔有金一臉像看白痴一樣的神情看着阿女道:“怎麼會不要!讓白美麗管着不就得了!”

  阿女好奇道:“就你一個人去杭州?白美麗不去?”

  鄔有金哼道:“她去幹嘛 !我反正自己有車,一兩個星期就可以回來一趟的!有什麼關係!”  阿女“哦······”了一聲走開了。

  去杭州考查了幾趟后,鄔有金開始籌備資金了,廠房,員工住房,新的機器等需要一大筆資金,而這時的鄔有金其實己經沒什麼存款了,畢竟就他一個人在賺錢卻有一大家子在花錢,再者這兩三年的生意又大大不如從前,他想到了變賣房產,可所有他出錢買的房子,房產證上都沒有他的名字啊!

  也不知他是用了什麼辦法或者說是許了什麼誘人的將來的好處給白美麗,總之是說動了白美麗變賣了盛隆廣場附近的那套房子!

  來年的春天鄔有金帶着七八個本地的工人浩浩蕩蕩去杭州開工了······

  鄔有金去杭州之前,到底擠了一些錢出來給白美麗買了一輛二手的兩箱小別克,白美麗也似乎終於把自己塑造成為一個衣着光鮮,俏麗多姿,開着小轎車的年輕有為的老闆娘。

  一天中午,隔壁鍋鏟叮噹響,又飄來陣陣飯菜香,阿女好奇過去瞧瞧,待見到眼前一盤盤色彩搭配完美的菜肴,阿女不由得驚呼:“哇!燒這麼多菜,心情這麼好?!”

  白美麗一臉歡喜地對阿女說:“呵呵!是的!是的!我同學來看我,所以就多燒了點!”

  阿女抬頭朝屋內瞥了一眼,瞥見一個年輕男子的輪廓,阿女想大概是有些帥氣的吧!  阿女轉了個身默默走開了,又想到了那句話-----一個人心情的好壞會影響她燒出的飯菜的質量。心情舒暢時,做出的菜肴多半色香味俱全,心有鬱結時,做出的菜肴不是太咸就是太淡!或者乾脆是糊的!

  又有一天傍晚,白美麗拿着手機走過來對阿女說:“我在發短信,我很想念你的英文怎麼寫,你教我一下!”

  阿女愣了一愣后,幫她寫在紙上了,白美麗拿起紙條滿臉歡喜的走了。

  阿女看着她美麗的背影想到——她很想念的那位大概不是她那個年長又個小的丈夫,她的丈夫連漢字才識得三個啊!何況是英文!

  肥蟬聒噪的夏日午後,阿女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半醒半夢間突然聽到西隔壁單婦人在興奮地問舒婦人:“聽說!聽說白美麗經常和一年輕男子一起在城裡吃飯,逛街,你知不知道那男的是誰?”

  舒婦人答:“不知道。”

  單婦人不甘心又說:“你們兩隔壁的,天天見面,怎麼會不知道?!”

  舒婦人接道:“我天天坐在這裡上班,怎麼會知道人家在外面的事情!”

  單婦人想想覺得有理,不由泄氣道:“還說很多人都看到了呢!······.”

  初秋的一個深夜,熟睡中的阿女被“嘭!”的一聲巨響嚇得從床上坐跳了起來,驚魂未定中又響起“嘩啦啦!!!”鐵制卷閘門快速向上推的聲音,阿女於慌亂中咬着牙齒緊緊握住黑暗裡摸到手的剪刀,等着強盜來襲!

  ······

  直到傳來白美麗尖銳的喊叫聲與鄔有金沙啞的詛罵聲,阿女才確定原來不是強盜來襲,而是東隔壁的那對夫妻在吵架!阿女放下剪刀揉揉眼安心躺回床上,不想又是“嘭!”得一聲巨響,緊接着“咣!”得一聲什麼大物件砸在鐵卷閘門上暴破了!

  阿女拍拍胸口急速跳動的心臟,連呼兩口氣······

  牆那邊傳來更響亮的尖叫和詛罵,他們也進裡間了!

  鄔有金罵道:“你個婊子!你個婊子!······”

  白美麗叫到:“你罵誰?你罵誰?你敢罵我婊子?!······”

  一陣悶響,接着響起鄔有金沙啞的呼疼聲!又有什麼物件砸到隔牆上!

  阿女嚇得瑟瑟發抖,抱着胳膊坐在床上,根本不敢躺下,怕他們兩個一發狠把隔牆推倒了砸在自己身上,阿女一邊又悻悻地想-----難道今夜會被砸死在這隔牆之下?。

  那邊尖叫、怒吼不斷,阿女實在害怕忍不住給在外地出差的丈夫打了個電話,電話似乎響了很久才接通,那頭,慵懶又迷糊的一聲“喂?怎麼這麼晚還······怎麼啦?!怎麼啦?!”

  阿女一邊結結巴巴的描述着,才慢慢覺得心臟稍稍平復一些了······

  天亮了!阿女起身打開自己的卷閘門走到隔壁一看,他們的卷閘門半傾斜半卷着,大概是壞了,上面幾個大凹凹,屋子裡面一片狼藉,破碎的電視機散在牆角,木頭小飯桌倒在地上,中間一個大洞!斷了腿的椅子四散,一地的杯盤碎片······

  ······.唉唉!作孽啊!

  中午時分,白媽過來收拾一地的殘局,白美麗四歲的女兒月月也跟着外婆一起來了。

  外婆一邊收拾一邊罵罵咧咧,月月或許是不愛聽,跑到隔壁找阿女。

  月月嘟着嘴對阿女說:“阿姨,我今天很不開心······.”

  阿女問:“那為什麼不開心呢?”

  月月說:“因為爸爸媽媽吵架了!”

  “那他們為什麼要吵架呢?”

  “因為爸爸昨天晚上回來時,我很高興,我就告訴他我和媽媽還有那個蔡舅舅一起去吃肯德基啦!······然後······然後他們就吵起來······”

  月月說著說著就低下了小腦袋,阿女摸着月月的小腦袋,想了想說:“月月乖,沒關係的,他們吵架是他們的事情,無論怎麼樣他們都是最喜歡月月的!”

  月月抬起頭,一臉欣喜:“真的?!”

  繼而又皺起小眉頭,翹起一個小指頭給阿女看:“可是阿姨,我這裡流血了······”

  阿女看了看,又低頭湊近細看了看說:“沒有啊?!”

  月月悶悶得說:“本來有的,是爸爸脖子上的血,被媽媽抓破的!”

  阿女“哦”了一聲問道:“那你爸爸現在去哪了?”

  月月回道:“又去杭州了!”

  阿女正想抱抱她,那邊她外婆叫她了,她小跑着過去了,看着她跑開的小小的背影,阿女內心一陣嘆息——唉!可憐的小東西!不知她的命運又會如何······

  之後鄔有金又回來了兩趟,第二趟回來一下車就又開始嚷嚷:“TMD!把老子騙到杭州去,說是去做生意發財去的,結果哩!一天到晚叫我去簽單!他倒真是想得好啊!他自己打點關係請客吃飯,卻叫我買單!TMD!當我是傻子!是二百五啊!不做了,不做了!要撤回來了!······”

  原來是他那個上任到杭州的“鐵子朋友”姜某惹着他了······

  姜某新到一處為官,要拉關係,請吃飯,高額的消費自己又不想掏腰包,就拉了鄔有金做冤大頭······

  可憐鄔有金變賣了房子,又東借西湊籌得的資金準備去杭州大幹一場的,不曾想卻要陪他那樣磨菇,大城市場地租金又貴,消費又高,本地帶去的工人又覺離家太遠,平日顧不到家裡,實在是不方便,不樂意呆在杭州······

  這些都讓去杭州快一年的鄔有金煩躁不已,用他的話說:“TMD!老子這一年都沒賺到錢!沒賺到錢不說還虧錢!虧錢不說還屁事那個多!”

  深秋的一個夜晚,鄔有金自己開車先撤回來了,本來是打算明日和工人拉着機器一起回來的,都安排好之後,發現沒事做,就提早一晚回來了······

  開了三個多小時的車到家后,發現哪兒到找不到白美麗,工廠住房裡沒有!中心街處樓房裡沒有,她媽家裡也沒有!打她電話竟然關機!晚上十一點多鐘了,她一個女人去哪兒了?!鄔有金越想越火,頭上的青筋直往外冒-----TMD!臭女人,上哪兒野去了!被我抓到不扒了你的皮!

  鄔有金開着他那輛黑色大別克在浮雲鎮上不停地轉圈尋找!直到有人告訴他好像看見白美麗進到一間麻將館······

  鄔有金風風火火趕過去了······

  鄔有金趕到麻將館一看, 是有一桌人在搓麻將,只是沒有白美麗,鄔有金四處搜了一眼,發現隔間的那扇門緊緊關着,但沒有聽到麻將聲,鄔有金抬腳就想衝過去!突然麻將館老闆娘擋到他面前說:“鄔有金!你要幹嘛?!”

  鄔有金怒道:“幹嘛?!你問我幹嘛!找我老婆----白美麗!”

  老闆娘奇道:“你找你的老婆,來我這裡幹嘛?”

  鄔有金一邊推開老闆娘一邊吼道:“你少給我裝蒜!滾一邊去!”

  正推搡着,隔間的門打開了,昏暗的燈光下白美麗和蔡俊生走了出來······

  霎那間,鄔有金感覺渾身的鮮血直衝腦袋,一邊怒吼道:“TMD!婊子生的東西!我揍死你個小白臉·······”一邊朝蔡俊生沖了上去!

  蔡俊生回道:“你個老烏龜!你還敢打我?我不揍死······”說著便和鄔有金扭打在一塊兒了!兩個男人打架,女人幫不上手,只會杵在一旁瞎叫喚······

  怒罵聲,尖叫聲在這個深夜的浮雲鎮上空迴旋漂蕩······

  這個深秋的夜晚,鄔有金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小妻子白美麗,年老個小的他沒有扒了白美麗的皮,倒被白美麗年輕力壯的情人打得頭破血流進了醫院!

  第二天早上,阿女剛下中巴車走到店門口準備開卷閘門,單婦人騎個自行車樂顛顛跑過來,前面車籃里都是菜,顯然是從菜場上直接過來,還沒回到家裡,她嚷嚷着:“喂喂喂!你們知不知道........”

  說著朝鄔有金店鋪那邊瞄了一眼,見他門開着又壓低聲音道:“打架了!他們打架了!我剛去買菜,整個菜場的人都在說這個事!他們說得那個精彩!”

  舒婦人也剛到,還沒去買菜,不知道菜場里的新鮮事,阿女自從上次驚心動魄地被迫聽牆角事件之後,就不敢在店裡歇夜了,每天下班后都搭中巴車回縣城裡的新家,所以這會兒兩人都好奇地看着單婦人,單婦人興奮地壓聲說道:“鄔有金和蔡俊生打架了!我就說嘛,白美麗的那個男人是誰!原來是他!不過也該是他,他又年輕,樣子又好,又是,呵呵,又是白美麗的第一個男人!······”

  阿女剛想開口,忽然的!鄔有金走了出來,頭上纏着一圈白色的紗布,赤腳趿着鐵鏽斑斑的一雙皮鞋,身上披着一件外套,手裡拿着一個空杯子,啞着嗓子問舒婦人有沒有熱開水,給倒一杯······

  鄔有金接過滿杯的開水,走到門外背對三個女人站着,他身後三個女人悄無聲息,表情各異地看着他,深秋的晨光溫暖地毫不吝嗇地細細傾灑在他身上,他手裡的開水裊裊冒着熱氣,可是,可是阿女卻只覺得凄涼······

  鄔有金和白美麗鬧離婚也鬧了近兩個月,白美麗先是拖着不簽字,要鄔有金補償她青春損失費,鄔有金不給,說是沒錢,白美麗說沒錢就把那輛大別克給她,鄔有金說是真沒錢,就連這輛別克當初去杭州時都拿去抵壓貸款了,不信你去問······

  最後的最後他們還是離掉了,白美麗也沒有嫁給蔡俊生,用單婦人的話說:“怎麼可能會嫁給蔡俊生,他就是個盪馬路的無業游民,沒有工作沒有錢,樣子好又怎麼樣,一起玩玩可以······”

  聽說有人給白美麗另找了個有錢的老闆,聽說······聽說·······

  鄔有金依舊只能住在工廠里,他幾乎無處可去,當年他還在老家時,用賺的第一筆錢在鄉下蓋了幢大別墅,住了幾個月之後,因為從工廠來回不方便,就舉家搬了出來,別墅讓給他妹妹一家人居住了,後來他在城西橋下買房買鋪子,新買的房子也才住了幾個月,就和夫人離婚出來了!後來的後來······

  總之他這大半輩子蓋房,買房好幾套,每一套都才住了幾個月就離開了!到現在連個像樣的住處都沒有!唉唉!!

  鄔有金捨棄了自家的忍冬藤,也許他是覺得忍冬藤開花細細小小,白白黃黃毫不起眼,看得忒膩了,他在外面一路走,一路看,看到了路邊池塘里一片妖艷迷人的水葫蘆花,他深一腳淺一腳踏進池塘的淤泥里去摘下一朵來躑躅把玩,卻發現花枝無骨無心只有海綿狀的吸莖,似乎是水越污濁,它開得越妖冶,卻一刻也離不了水,那怕是離開一小會兒就會蔫萎了!   鄔有金後悔這趟採摘,想轉身回到大路上時,卻發現自己已深陷泥塘沼澤,不能輕鬆上岸了!待耗盡氣力想盡辦法爬了上來,再低頭拔去腿上吸咬着的眾多螞蝗時,卻倒底又傷了原氣,不復從前了······

  他回頭看了看,被他拋棄委了一地的忍冬藤也另給自己找了面籬笆牆,他無奈之餘,也只有孤身向前走了······

  2014·9·25凌晨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