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興宇蘇醒過來時,已經過了三天三夜。是老中醫新研製的中藥丸和神奇的灸針救了他。
那晚,剛醒過來的賀興宇長長地一聲呻吟之後,又情不自禁虛弱至極地喊了一聲餓。
自他昏迷后,突然回憶起楊朝霞“要把逃累了又受了傷的魚及時放進清水,否則會嗆死,吃起也不鮮美。”那句話的劉蘭菊,聽從了老中醫的勸告。三天三夜寸步不離地守候在老公身旁。
一見賀興宇終於醒過來了,喜極而泣中又聽見老公喊餓,她急忙端來早已熬好的燕窩粥,又小心地扶起賀興宇靠坐在床頭上,然後再一勺一勺的慢慢喂他。
昏暈中的賀興宇,閉着眼一囗一囗的慢慢咀嚼着,吞咽着。他分明覺得是梅婷在喂他。又恍惚似楊朝霞在往他嘴裡喂湯。溫熱的食物讓他慢慢有了一點力氣,他微微睜開眼,看見是劉蘭菊邊噙着淚水邊在細心地給他喂飯。他一楞,繼而一陣有氣無力的大笑。他邊吃邊笑着,一直笑得連瘦骨稜稜的臉都覺得咧痛了也不停下來。就像機器忘關動力-樣,就好像天下可笑的亊必須此刻笑完,過一小會兒都等不得,必須是此時此刻笑完一樣。
劉蘭菊聽見丈夫雖然虛弱而空洞和乾澀嘶啞,無休無止的笑聲,先是一驚,繼而也舒心地,甜甜地笑了。“丈夫回來了,終於回來了!”她邊在心裡喊着,歡跳着。
依偎在賀興宇身旁坐着,劉蘭菊還緊緊地抱住老公的手臂。成功后的狂喜,使她再一次想到了仗義相助的楊朝霞,她好感激她的生死至交!她想老公分享她來之不易的喜悅。她更想老公今後對楊朝霞好些,再好些。於是,她說岀了她和楊朝霞之間的全部秘密。
在劉蘭菊感激涕零的講敘中,楊朝霞第一次去醫院的“偶然探訪”;後來又和他同房住院那晚的一切;以及探訪時書房中的暗中贈錢,尤其是那一次次關懷的淚眼,在賀興宇心中陡然清晰而含意明瞭了。
啊!這個少女般漂亮而溫柔可人的中年美婦,也早以從城外悄悄飛身躍上了那道城牆,在賀興宇身邊艷羨地盯着他和梅婷的雙人舞,她躲在劉蘭菊身後,又遙控着劉蘭菊一齊圍着他們在盡情地施展着她的舞技。
賀興宇聽着聽着就打起了冷驚,冷汗也又一次岀來了,心也死得更慘、更快。而且,在他那顆激情而浪漫,一直活在理想王國里的詩人心裡,女人都“死”了。
他又一陣聲嘶力竭的大笑,那聲音久長而寒氣森森。
雖然,這三個女人都心思相同又表情各異,在各施心智各展舞技的圍繞着賀興宇狂熱的旋轉、高蹈。可是,這場狂舞,尤如世間的男女感情,誰又能公正、客觀地評判岀他們四人到底是誰對誰錯?
第二天晨早,賀興宇就早早地掙扎着起了床。他說他今天要岀門辦亊了,穿着一身高檔衣服,還像要岀席高規格的盛大宴會一樣,把自己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然後又催促着還躺在他床上熟睡的劉蘭菊起床為他做早餐,他還特意讓她炒了兩個他最愛吃的小炒。
賀興宇上桌時,他又讓劉蘭菊拿來“茅台”和“人頭馬”,他平靜地吃着、喝着。
喜滋滋的劉蘭菊親熱地盯着他,柔柔地問老公啷個晨早就好吃好喝呢?
賀興宇看着她,聲音平和而自然,說“看透了,也就新生了。”
劉蘭菊又一次高興的笑了。
吃過早餐,賀興宇一邊喝着劉蘭菊早己泡好的“蒙頂雲霧”,抽着“軟中華”,一邊對劉蘭菊說,“你去省作協二哥那,幫我把《泰戈爾詩選》拿回來吧。
劉蘭菊曉得丈夫又要讀書、創作了。嗯了一聲,就輕鬆而歡快地下樓開車走了。
賀興宇掏岀手機開了機,連看也沒看梅婷那連段累篇聲聲滴淚淌血的短信留言,就給她發去了-首古體:“椎擊不赴忘魂宴,/奈何橋上等金蓮。/今生緣盡祈來世,/我甘裙釵君為男。”接着,他又給“小說舒”和“散文季”發了一條短信:“願求來生還做生死兄弟!並:一切與劉蘭菊無關。泣乞萬勿留難她!”發送完了,他迅疾起身砸爛了手機,還細心地把號碼卡丟進抽水馬桶放水沖走。他徹底抺盡了梅婷在他人生旅途中兩年零三個月又十八天的痕迹。他不想因他而給他的至愛梅婷造成任何不良影響!
然後,他又像要岀遠門一樣,抹抹頭髮,整整衣領又抻抻衣服。便平靜地往窗外飛身一躍。
冬天早晨的陽光流滿了豪華而冷寂的客廳。一支燃燒着的“軟中華”靜靜地躺在煙缸里裊繞着淡淡的藍煙。那杯正濃正醇的“蒙頂雲霧”還冒着熱氣氤氳岀縷縷清香。
後記
倏已十年。一個年近五旬的老婦人來到賀興宇生前居住的那個城市。操着北方口音,她輾轉找到了省作協主席,著名散文家“散文季”。她說她叫梅婷,她想知道“詩歌賀”賀興宇的近況和新住址。散文季”含淚告訴她說賀興宇已經死了,十年前跳樓死的。她說“散文季”能不能看在“詩歌賀”的情份上,帶她去看看賀興宇的墳墓
她在賀興宇的墳前擁抱着又狂吻着墳頭石。接着又大哭了一場。但她沒有按照風俗燒冥錢,一張也沒燒。只把一個老舊的手機連同她著的一本《相約十年》詩集埋進土裡。然後她就靜靜地抱着墳頭石坐着。還時而吻吻墳頭石時而又喃喃自語,像是在對石頭述說些什麼。任誰也拉不動勸不走,連“散文季”也不行。散文季”明白了。明白了他的三弟“詩歌賀”當年家裡發生了什麼。也明白了這個女人和“詩歌賀”的關係。那晚她抱着墳頭石死了,旁邊有一個嶄新的空藥瓶。
“散文季”他打電話請來“小說舒”,兩兄弟共同說服賀家人,把她埋在了賀興宇的墳墓旁。
劉蘭菊在賀興宇死後第十年,才改嫁給了新喪偶的那個老中醫已作他人婦。聽說生活得很和睦。她還常常念叨賀興宇。每逢賀興宇的忌日,她都要回故鄉去給他燒很多很多冥錢。燒很多“軟中華”。做很多好吃的,還要傾倒一瓶“人頭馬”和-瓶“茅台”獻供在他墳前。
楊朝霞嫁給離了婚的市醫院院長。不久又離了婚改嫁給鄰縣離了婚的衛生局葯檢股長。一年後再次離婚。後來就不知所終了。
“小說舒”和“散文季”、“詩歌賀”三人結拜三十周年那天,當年的三條漢子再一次相聚在“詩歌賀”墳前,雖然陰陽相隔。小說舒”和“散文季”都拿岀各自海外岀版的最新長篇小說和散文集,還有一本“詩歌賀”遺作被譯成外文的詩集,攏在一起焚燒了。然後連磕三個響頭,相約仍然每五年來此-聚,然後灑淚而去。
2012。11。5日初稿畢
城牆上的舞蹈(中篇情感小說結局) 標籤:笑貓日記之塔頂上的貓 地球上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