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 台
(1)
午間的陽光,暖暖地照着,懶懶的,讓人不覺生出些許倦怠。
油菜花的芬芳,濃郁而清冽。不知勞苦的小蜜蜂,來來往往地不停穿梭,忙碌極了。
稍遠處的公路上,一輛接一輛的汽車,你追我趕,真是熱鬧。
這所有的一切,便構成了春的美麗圖畫。
老王頭拿着一根牙籤,剔着牙,端上茶杯,懶洋洋地走到陽台上。
寬敞的陽台,放得下一張桌子,七八個人圍坐在一起也略顯有餘。
不過,老王頭可是最恨打牌搞娛樂的了。因此,在他的陽台上,僅擺着一張茶几,兩個道遙椅。坐躺在椅子上,透過不鏽鋼護欄,可以把四周的景緻,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沒事時,老王頭總要到陽台上悠閑悠閑。
老王頭把茶杯放下,伸手抓了幾顆瓜子,又坐上了逍遙椅。在逍遙椅的晃動中,品味着葵瓜子清香中微微的鹹味,聽着往來的汽車的鳴唱,心裡不由升起一絲喜悅。
是呀!他怎能不心生喜悅呢?近一個月來,他每天都這樣洋溢在喜悅之中。
摸了幾十年的鋤頭鐵犁,哪會想到成為了一堆廢鐵,扔到了廢品收購站呢?住了幾十年的低矮的青瓦房,哪會想到變成今日和城裡人一樣的樓房呢?
想一想當初,他的心裡仍會不由生出幾分竊笑來。
(2)
那天,鄉里的王副鄉長一行來到村裡,召集大家開會,說要在這裡修建一個工業園區,需要老王頭他們三四十戶人家搬遷。
什麼工業園區,老王頭可不懂。不過,他也算聽清了王副鄉長的大概意思:不就是讓我們搬家后,要在我們住了幾十年的土地上蓋工廠,修廠房嘛,說得那麼神乎。不就是想攆我們走嘛!
不等鄉長把話講完,老王頭第一個跳了起來,堅決反決。
咱與泥巴打了一輩子交道,土地沒了,咱吃啥喝啥?
再說了,修廠蓋房為啥就非得占咱村的土咱村的地?那麼多的土那麼多的地你不去占?
這十家九戶,就數老王頭輩份高,自然說話就有分量,鄉親們附和着,鬧鬧嚷嚷,就是不答應。
王副鄉長等一行人,廢了許多口舌,不見一點成效,只好打道回府。
望着鄉領導們頂着烈日遠去的背影,老王頭不知不覺有了幾許得勝的將軍的成就感。
(3)
老王頭嗑了一粒瓜子,繼續回想:
其實,也難怪鄉親們的。而今,哪家的娃仔姑娘成年後,不都是外出打工,每年也都能或多或少地寄回一些錢來。一群老頭老婦,一邊帶着一幫“小不丁”,一邊在家種點糧食,日子過得也算滋潤的了。更何況,交了千多年的“皇糧”,如今也不交了,而且國家還倒給糧食補貼。怎麼算,這種糧都划算呀!咱庄稼人,自然不能丟了土地喲!
哼!不管你怎樣花言巧語,就是不信你那套,你能把老子卵咬一口嗎啷個的喲。
那些天,老王頭常常在心裡頭嘀咕着這事兒。
前兩年修公路,不是也讓咱搬遷嗎?老子不幹,你那公路還不是照樣繞了彎嗎?
不過,這公路繞了個彎,老王頭常常在夜幕無事時,望着繁忙的車流時,倒也覺得十分的漂亮好看。
(4)
鄉里的領導又來了兩次。在老王頭的不是預謀的帶動下,拆遷工作依舊沒有進展。
那天,太陽火辣辣地照着。老王頭光着膀子呆在堂屋裡,也感到毛不是草不是的。
“這鬼天氣,咋就這麼熱嘛!”老王頭不停地搖着蒲扇,暗暗罵道。眼瞅着再干幾天,莫說莊稼,連人吃喝的水都要成問題了。
老王頭實在是熱得慌,轉身走進灶屋,咕嘟咕嘟灌了一大碗涼水,回到堂屋。
就看了門邊的小黑狗猛地站了起來,預備要叫的樣子. 老王頭一邊招呼着小黑狗,一邊走到門邊。
“大爺,能借口水喝嗎?”只見地壩里,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一邊用手刮著額頭的汗,一邊用草帽當著扇子,問道。
老王頭一邊答應着,一邊把那人讓進屋裡。小黑狗乖乖地搖了搖尾已,自個兒躲到屋角納涼去了。
老王頭回到灶屋,舀了一大瓢涼水端出來,遞給年輕人。
(5)
唉!區長就是區長!
老王頭呷了口茶,躺在椅子上,心裡說。
當時,我要曉得他是區長,還不照樣和他對着干哩!
如今,陳副區長代表政府的承諾都在一一兌現:
老王頭和鄉親們不但搬進了裝飾全新的漂亮的設備齊全的樓房,而且,三個兒子三個媳婦,己經有兩對回到家裡,就在剛建起來的廠里上班。既能幹活領工資,又能在家照顧老的小的,自然比在外離鄉背井掙幾個錢安逸多了喲!城裡人的生活,咱在有生之年也能這麼過過,這可是以前想都沒想過的喲。
更何況,么兒子么媳婦和小閨女,馬上也要回來上班了。那樣,一家人終於可以全在一起了。
你說這人一生,養兒帶女,不就圖個團團圓圓,平平安安,共享天倫嗎?
兒孫滿堂,繞膝撒嬌耍潑,不就是咱庄稼人的老有所樂嗎!
(6)
樓下,傳來了有人大聲吵鬧的聲音。
又有人為打麻將吵起來了。
跟老子才丟幾天鋤頭,過幾天輕閑日子喲,一天就是曉得打麻將!
老王頭嘆了口氣,站起身,伸頭向下望了一眼,重新坐回到逍遙椅上。
朦朧中,老王頭似乎聽見了那整潔的廠房裡傳出的悅耳的聲音,看見了兒子媳婦們忙碌的身影。他的嘴角,掛着微笑,進入了夢鄉。
夢裡,老王頭站在自家的店裡,不停地招呼着下班後來稱鹽打油,買東購西的鄉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