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吉的家在山區農村,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掙一年錢只夠交他的學雜費。好在鄭吉懂事,每個月收到父母寄的生活費,一分錢掰成兩瓣用,要是不夠,鄭吉的褲帶就勒了又勒,寧願自己挨餓也不伸手向父母要錢。因此,手機對溫飽問題都沒解決的鄭吉來說,只能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夢。
村主任腰間那兩個黑黑的油亮亮的皮套子,又在鄭吉眼前晃。
這是三年前的事了。鄭吉第一個暑假回家,發現村裡很多人都別上手機了,村主任更是與眾不同,竟然一別就是兩部。一大一小,互相映襯,既洋氣又威風。有一次,鄭吉傻乎乎地問別人,村主任兩部手機,他的電話那麼多呀?別人一笑,解釋說,有一部是小靈通,打電話便宜,接又不要錢,現在的人都精着哩。手機嘛,只有小靈通信號不好的時候才用。再說,比別人多一個,那是地位和身份的象徵嘛。聽着聽着鄭吉的臉紅到了脖子根,他覺得自己一個大學生,簡直比村裡人還土。
現在,鄭吉畢業了,評上了優秀大學生。苦盡甘來,鄭吉進了省城一家不大不小的製藥廠。鄭吉的專業涉及到營銷與管理,理所當然地到了銷售部。鄭吉不負眾望,第一個月就刷新了全廠新人單月一百萬的銷售記錄。一炮走紅的鄭吉坐上了銷售部第二把交椅。
春風得意的鄭吉,領了工資和獎金,進了一家裝飾豪華的手機專賣店,買了手機,買了小靈通,買了兩個皮套子。他拎着漲鼓鼓的塑料袋,四下里瞅了半天,發現了對面拐角處一個公共廁所。小跑過去,掏出一元錢,不等收費的老太太找補,鄭吉就迫不及待一頭鑽了進去。
出了廁所,鄭吉腰間除了那串鑰匙,已經多了兩個黑黑的皮套子。走在人群里,鄭吉覺得,沉沉的皮帶上多了一種幸福感。這種幸福,從腰間向上、向下、又由外向內不停地流動。恍惚間,他發現自己也和村主任一樣威風了。
沒過多久,銷售部拓展市場,在全國各大中城市物色經銷商。鄭吉受命到成都和一個姓賈的經銷商面談,在一家高檔茶樓的雅間里和賈先生見了面。賈先生肥胖的身軀靠在沙發上,微笑着打量鄭吉,顯得很是柔和,極像一尊彌勒佛。
喝着茶,賈先生漫不經心地和鄭吉盡聊些不着邊際的話。有幾次,鄭吉有意把話題引到了正題上,可賈先生明白人裝糊塗,又把話題岔開了。
兩瓶開水喝完,賈先生對鄭吉說:“叫你們經理來,你作不了主,我這個片區前景很好,保守估計,一年有上千萬的銷量哩。”
“我就是啊,銷售部副經理。”鄭吉見面就遞了名片,可賈先生看了兩眼,丟在了茶几上,聽了賈先生的話,鄭吉指着那張名片說。
“我看了,我還是給他們打電話,另派人吧。”賈先生笑了。
晚上,鄭吉和廠里分管領導、銷售部李經理通了電話。說明了情況之後,他們對鄭吉說:“你先回來吧。”回去的路上,鄭吉怎麼也搞不懂,賈先生咋不相信我呢?
後來,鄭吉總算弄明白了,問題出在他的腰上。
那天,鄭吉找到李經理,虛心請教他失敗的原因。李經理直言不諱地說:“你的觀念太落後了,別人當然不會相信你。”這話把鄭吉弄糊塗了,他找不到自己的銷售觀念落後在哪兒。“我這人笨,你說明白些吧。”鄭吉用渴望的眼神看着李經理。李經理接著說:“你腰間掛那麼多幹嘛,又是鑰匙,又是手機,顯擺呀!早些時候,手機確實是一個人身份、地位的象徵,現在不同了,時代變了,一個人的身份和地位和腰間掛的東西成反比了,你知道不?你沒看見,凡是有頭有臉的人哪個腰上還有這些玩意兒?同志哥,要與時俱進!”這話,聽得鄭吉無地自容。鄭吉想起了賈先生。那天,賈先生腰間確實什麼也沒有,就夾了個公文包。再一想,廠里的領導也是這樣啊。
第二天,鄭吉連忙去買了個精緻的公文包,卸下了腰間的手機、鑰匙。他暗暗慶幸,又能跟上時代潮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