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逝的歲月里,有很多美好的記憶,它們安靜地躺在純白色的天空下,我來的時候它已經存在,我離開時它們還未消逝。正如我無法忘記那些慌亂,無法忘記那些悲傷,無法忘記那些幸福歡笑后的凄苦離別。
感謝青春的這段過程,升華了我枯燥無味的生命。
時光的放映機倒轉,定格在一個鏡頭上。
我洗漱完畢,把自己收拾的跟相親一樣,臨走前還臭美的照了照鏡子。出門時,我從背包里拿起一個黑色的筆記本,想了想,提筆而寫。
我開始離開這個城市,一路東行,去尋找一些飄渺的事。我不清楚這是否只是場徹頭徹尾的夢幻迷離,還是冷靜審視自己的方法,但唯一確定的就是我要離開,開展一段嶄新的旅程。而這些停留在紙上的文字,只屬於一個人。
我是喜歡這裡,喜歡這種可以捧在手心裡的小小城市,沒有喧鬧,沒有寂寞的夜。我喜歡這裡,喜歡坐着貫穿全市的1路公交車,坐着窗邊吹着風,打個小盹就逛完整個城市。我喜歡這裡,喜歡這裡的人,喜歡這個單純如白紙的世界。可是我還要離開,正如我和她也許亦是沒有一個結局的故事,可我們還苦苦在其中掙扎。
誰先離開,就能抹清這共同世界的沉默?
車緩緩地駛出汽車站,被陽光鍍金的車身伴着夕陽穿過高速公路口的幾株樹,留下斑駁的影子。我趴在後車窗望着這個居住了十幾年的小城市,覺得很安靜,很舒服。好久沒有這樣安逸了,可能自己早已習慣沉默,早已習慣斷絕情感的源頭,可能現在唯一情感的宣洩口就是像這樣寫一些真實的東西,來一些無聲的傾訴了。
一陣吵鬧的嬰兒哭聲把我驚醒,抬頭望去發現車內的乘客也都在四處瞭望。掃視一周后發現一個婦女在很溫柔、很小心的拍着懷裡嬰兒的背。嬰兒好像是被吵醒的,婦女輕輕說著:“孩子,別哭。”
“孩子”,多麼熟悉的一個稱呼啊,我永遠無法忘記孩子的樣子。
有一次,孩子很囂張地對我講:“以後你的人生就是將愛我設為第一目標,為此奮鬥吧!吼吼……”孩子用手捏了一下我的鼻子,做了一個加油的動作,沒有一點淑女風範的哈哈大笑。
突然,笑聲驚醒了自己,我覺得我不能再想念孩子了。秋凋冬至,春殤夏隱,不知覺這三年就過去了,自己不能永遠留着孩子,孩子會長大的。正所謂十七歲太年少,十八歲太年老。孩子也十八了,老大不小了,自己不能永遠的留住她。
是啊,不小了,孩子。
手機的震動讓我重新關注起孩子的短信,屏幕一閃一閃中,孩子彷彿活在手機里。
“小輝輝,吃飯了嗎?剛才我自己做飯時忘記開抽油煙機了,嗆死我啦,你說這是不是我吃了太多你做的好吃的飯的報應啊?”
短信後有個大大的笑臉字符,可以清晰的看見孩子在肆無忌憚的笑。
雖然自己很想回復說沒關係,以後你就不用做飯了,我給你做一輩子這樣的肉麻話。但想了想還是把手機關掉,內心告訴自己不要再和孩子聯繫了,這樣太自私了。
突然,我又笑了,我突然覺得很自豪,孩子居然會自己做家務了,多不容易啊!有種迫不及待想向別人炫耀的感覺,真有意思。
又想起和孩子坐同桌的日子,第一次寫紙條我就寫了一句話,可這句話把孩子氣的半死。紙條上清清楚楚的大字寫着:“當我一節課的老婆,有報酬。”
不知道這幾個拆開后毫無生氣的方塊字在這種奇妙的情感氣氛渲染后重組的東西帶給了孩子怎麼樣的感受,但我知道的就是,孩子居然就這樣答應了。
“那麼,當我老婆最起碼要拉着手吧?
“誰怕誰!”
孩子成了我的女友,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可三年的時光很快就過去了,像指尖的細沙,不經意間就悄然滑落。但是命運就是這麼愛開玩笑,轉眼間三年幸福一轉眼度過,孩子卻沒有考上大學,而我考上的學校離小城太遠了。在這個飛速奔跑的社會裡,兩個人的路程距離永遠代表着心靈的距離,這一點上我和孩子都明白。沉默了一個暑假后,孩子眼帶淚花的告訴我,她決定要復讀。
我清楚的記得最後一頓飯在孩子家,飯菜兩葷兩素,孩子提議搬到天台上吃。
當血紅色的黃昏漸漸隱去,夜色中街道橘黃色的燈光把星空也照耀的無比朦朧時,孩子搬了一箱啤酒。酒過三巡后,我從孩子口裡知道了原來的孩子是個多麼叛逆的女孩,因為太喜歡唱歌跳舞和父母鬧翻,現在居住的房子是奶奶留給她的。她在這個房子里練歌、練舞,過着晨昏顛倒的日子,從來沒有夢想這個概念。孩子邊說邊喝酒,人變得也越來越消沉,話題也越來越沉重。
我和孩子都醉了,最後孩子居然大笑起來,笑完又哭起來。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是我讓她擺脫了那種昏暗的生活,她捨不得,捨不得我。我們抱着一起,看着原本喧囂的城市變得寂靜下來,就連那橘黃色的燈光,也一盞一盞的變暗。
生命中,有些東西被稱為夢想,它烙在我們的骨肉中,只會給我們帶來痛苦。但它也已和骨肉相融合,無論多麼疼痛,我們都無法捨棄。不管多少年過去,它們還是明晃晃的在那裡,在那裡招手……
我一個人上路,走的很孤單,沒有孩子在身邊的日子永遠是殘缺的,在這個世界上就連最微小的花草開放,這個世界都要經受顫動,何況這樣鋪天蓋地的陰雲密布?
趕到火車站時已經天黑,火車站周圍燈火通明,人流洶湧。看了看這個巨大的建築物,我低下頭快步走了進去,踏上了開往未來的列車。
我敬畏這一切,我不清楚未來會怎麼樣,以後怎麼辦,但我又不得不踏上人生未知的道路,其中苦與笑,甜與悲又有誰能了解。也許孩子算一個,但她現在也不在我身邊了。仔細想一想,我不由得恨起這個世界起來,短短几度春秋,有多少人因為未來都離開了我,一句話都沒留下。
離開的你們,你們如今在哪裡?你們回來好不好?
這樣悲傷地想着想着,我緩緩入睡。
地球180度旋轉過後,黑夜變成了白天。當新一天的陽光打在我的臉上時,我醒了過來。雖然疲倦並沒有因為睡覺而減少,但我明白,在列車上,最不缺少的就是疲憊。揉揉臉,忽然發起呆來。
列車尚未到站,還在顛簸着前行,那個黑色的筆記本,忠實地記錄著我一些起伏的思想波濤。
火車站這個冷漠的建築物給了我很大的震撼,一直生活在小城市的我發現在火車站周圍有很多行色匆匆的人,他們臉上有悲有喜。我不喜歡這裡,不喜歡這裡的站台,不喜歡這裡的城市,不喜歡這裡壓抑的苦,放肆的悲。我開始懷念我從小居住的那個小小的城市,城市上空的天空,天空上的飛鳥,還有那望着飛鳥微微地笑的孩子。
小城市的天是溫暖的,可以隨處停放我的自行車,可以讓我自由地奔跑。可這裡的天是渾濁的,讓我分不清方向。我覺得火車站就是一個未來的入口,而不同的站台也決定了人們的希望。
一覺醒來后發現昨天的事已經變得模糊起來,它變得混沌、朦朧、失真,它變成一團氣、一縷煙從我頭頂漫過,有時候我甚至在想,這一切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存在孩子這個人?如果不存才為什麼這麼難以忘記?在未來的青空中,還會有人叫那個女孩“孩子”嗎?
是啊,有些事情我無法說出口,很多事情我無能為力,而這些我只能眼睜睜地交給時間,讓一切消失、變淡。生活並不只有感情,再強大的感情也抵不過距離的撕扯。
如果可以,我也很想喝醉,像李白那樣,繼續醉,繼續橫卧山水之間,醒來有筆墨伺候。如果可以,我也很想把青春變成一個醉醺醺的螞蟻,邊走邊唱,搖搖擺擺的漫遊在記憶中的仙鄉。如果可以,我更願意將生命燃燒,穿過白晝的輪迴,在你面前留下那一刻的燦爛。
到了目的地,隨着人群下車,看着新的城市,天還是那麼的藍,跟小城的天空一樣,之前的一切也許只是庸人自擾吧!我拿出筆記本,把先前寫有那些話的紙頁都慢慢地撕掉,摺疊好,放在最貼身的口袋裡。看着那個沒有一絲筆跡的純白色本子,我開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