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識石頭是在一個春寒料峭的初春,而且,每次和石頭見面都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最初聽老公說起石頭這個名字的時候,還以為是個男孩子,慢慢聽得多了,才知道是個女孩子的名字,那時就很奇怪,好好的一個女孩為什麼要叫石頭呢?每次問起老公時,他總是不耐煩,久而久之也就不再問了,但有關石頭的事卻越來越多也就慢慢開始留意起來。
老公和石頭同在事業單位上班,優越的工作環境,寬裕的業餘時間,讓他和幾個不錯的哥們一起開始拼車戶外旅遊,遊歷山水的過程中,不僅開闊了視野,增長了見識,強健了體魄,也結識了很多不錯的朋友。在他們這個不大的小圈圈中,石頭的名字可以說是響噹噹的,提起石頭在這個圈中是沒人不豎起大拇指的,我聽到最多的是就是很帥性、豪爽、幹練、漂亮集於一身,這也讓我好奇起來,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孩,會讓這樣一大群的男人折服。想認識她的念頭自然升起。
這樣的一個機會終於來了。
石頭自己跑長途要回來了,老公和幾個哥們相約來給石頭接風,順便也捎帶上了我,在預定好的飯店裡等待石頭的歸來。在等待的過程中,這幾個大老爺們嘴裡說的都是石頭,他們一個比一個緊張,一個接一個問候的電話就沒有斷過,什麼不知道她怎麼樣了,累不累啊,有沒有受傷啊,會不會感冒啊等等。每個人手裡都拿了個袋子,裡面全是給石頭的禮物,藥品、吃的、玩的一應俱全。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看,還以為是在等自己孩子回來呢。在這焦急的等待中,石頭裹着一身的風霜出現在大家的面前。站面前的石頭給人一種野性的美,白色齊腰的羽絨服,軍綠色的燈籠褲,腳上一雙半高腰的黑色短靴,一頂咖啡色的遮陽帽,巴掌大的小臉被一副寬邊眼鏡擋去了大半,瘦小的身上卻背着一個諾大的背囊。她就站在窗邊,一縷陽光正好斜照在她的身上,把她小小的影子倒影在牆上拖得老長。她歪着頭笑着,高高束起的馬尾在她腦後一晃一晃的,那麼的活潑與俏皮。眾人慌亂的讓座的讓座,倒水的倒水,接行李的接行李,亂作了一團。按規矩石頭被大家一一擁抱一下,看着那麼瘦小的石頭被那麼一群大老爺們抱在懷裡如珍如寶一樣的,我莫名的感到有點酸酸的感覺。‘嫂子,’站在我面前的石頭摘去眼鏡,向我伸開了雙臂,於是,我驚奇的發現,那眼鏡後面竟然隱藏着一雙清澈見底如溪水般的眼睛,那眼底的神韻是那樣的乾淨與單純,像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只這一眼,就讓我深深地印在腦中了。我走過去輕輕攬過她小小的身子,像珍視一件寶貝一樣的擁住了她。這就是我和石頭的第一次見面。
飯桌上的石頭被大夥眾星捧月般的呵護着,面前的食物早堆得像小山一樣的了。她安然的享受着這份關愛,嬌俏地回應着大家的問候。席間不時傳來石頭爽朗的笑聲,一張小嘴巴巴的,說話乾脆利索。她將那個諾大的背囊放在桌前,不停地從她那件背囊中往外掏着一件件稀奇古怪的東西。看着她將那些我叫不上名來的東西如數家珍般的介紹着,我笑看着琢磨着,不知道她那小小的身體里哪來的這麼大的熱情,她像一個謎一樣吸引着我,這也讓我對這個女孩產生了一探究竟的念頭。
再次與石頭相遇是在商場。
那是一個周末的下午,記得那天是個好天氣,深秋後的陽光總是給人一種慵慵懶懶的感覺,像是沒有吃飽飯似的,懶洋洋的弔掛在天空。閑着無事便想去商場轉轉,周末的商場人群擁擠,人聲鼎沸,有種讓人窒息的感覺。當走到三樓的電梯口時,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二樓的書攤前,石頭正聚精會神的看書。依然就像那天一樣,一抹陽光正好又斜斜得照在她身上,在她周圍形成了一個斑斕的光暈,站在光暈中的石頭看上去很美。棕色的齊腰休閑小夾克,黑色的及膝百褶裙,同色的高腰靴子,同樣的是一幅寬邊眼鏡遮住了她大半個小臉,不同的是沒有了那俏皮的馬尾辮,只在腦後簡單的扎了一下,其餘的頭髮就隨意的垂在了腰間。光暈中的石頭顯得很安靜,很恬美,周圍嘈雜的吵鬧聲絲毫沒有影響了她看書的雅興。我很納悶,一個人的身上怎會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呢?一個似靜若處子,一個似動如脫兔,竟還顯得如此和諧。她就像是一個謎一樣,把我緊緊的吸引在她身邊。和石頭接觸的越多就越發現,她就像是一塊磁鐵,將身邊這些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統統吸引在她身邊,大家甘之如飴的聚守在她的身邊,在享受大家給予的呵護的同時,也將自己那份天使般的快樂傳達給身邊的每一個人。
回到家,我將今天看到的感受講給老公聽,他聽后沉寂了半天,才娓娓道來石頭的一些曲折的人生故事。石頭有一個很不幸的身世,她是個棄嬰,自小被養父母收養,在石頭15歲時,養父母去世,留下石頭一個人孤獨度日,堅強的石頭度過了她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以自己的堅強與毅力順利的完成了學業,分到和老公同一個單位,以為這以後的日子會好起來的。不久后,石頭戀愛了,對方在政府部門工作,大家都暗暗地為石頭祈禱着,期望她會苦盡甘來,有個幸福的歸宿,石頭以完全奉獻似的愛着對方,她那麼渴望有一個家,一個安全溫暖的家,但就是這樣一個卑微的願望老天都不願成全她。那個男人就像他來的時候那樣毫無徵兆的消失了,沒有留下一句可以解釋的隻言片語,石頭又一次是一個人了,當那個男人再次以朋友身份出現在石頭的面前時,已是一個8歲男孩的父親。此後的石頭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沉默,默默的上班,默默地下班,孤獨的身影讓人看了都心疼。老公和哥們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就有意開始帶着石頭出遊。在一次登山時,她靜靜地站在懸岩邊流淚,‘喊出來吧!’大夥怯怯地看着她,石頭從開始的靜靜流淚到放聲痛哭,那一聲聲無助的哭泣如鞭般敲打在大夥的心上,眾人都落淚了。發泄后的石頭大病一場,病好后的石頭卻喜歡上了出遊,一次次近似癲狂的瘋跑,讓她找回了丟失了的快樂。看着日漸開朗的石頭,大夥的心都放下了。
聽完石頭的故事,我的心竟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震顫。她只是想有一個家,一個安全溫暖、不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的家而已,為什麼就這麼一個簡單的願望老天都不如願?難怪大家都那麼疼石頭,這種心疼是發自內心的。我和老公商量好,從今開始一起疼愛石頭!但是老天依舊沒有如願!
老公的單位需要一位下去支邊的人員,具體的還沒定是誰,人員就定在老公和那幾個不錯的哥們身上,就在大家心裡惶惶然的時候,支邊人員竟出乎意料的定了下來,是石頭!大夥愕然,石頭給大家的解釋竟是那樣的讓人心疼,‘我沒家沒業的一個人,就我吧!’善良的石頭替大家擋下了這一劫,只因為大家都有一個家,而她沒有!
我們幾家商量着給石頭辦一個歡送會,就在第一次和石頭見面的那家飯店。那天很熱鬧,大家哭了笑,笑了哭,叮囑了再叮囑,老公他們為石頭準備了足夠一年用的電池,為的就是讓喜歡拍照的石頭拍好看的照片,而我們幾家的女人為石頭準備了一大袋子的化妝品,讓她那張漂亮的小臉再漂亮一些。石頭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哭笑着說‘你們這是幹嘛,好像是我這一去就回不來似的。’話音一落,就有數不清的手去捂她那張烏鴉嘴........那晚人們喝的爛醉,大夥哭笑着說著不想分別的話,記不清那晚到底是怎麼回去的,早上石頭走時,竟沒有一個人知道,沒想到這一走竟成了永別,那一晚的狂歡也就成了和石頭最後的相見。
隔幾個星期我們就會收到來自大山那邊的郵包,幾家人就會聚首到一起,一起分享來自遠山那邊的想念。照片中的石頭又黑又瘦,而趴在樹上的石頭竟然像一隻小猴子,卻是一隻快樂的猴子。每當看過照片,老公總會長長的嘆息,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心疼着石頭,惦念着石頭,石頭用她一個人換來了我們幾家人的相守與幸福。我們幾家的女人也都已經暗自商量過,等石頭回來后,我們會用最大的愛心去珍愛石頭,給她一個家,一個幸福的大家。
為期一年的支邊,我們日盼夜盼,掐着手指頭細數着和石頭見面的日子。眼看就快到了,卻提前接到了接站的通知。我們急急忙忙的奔去單位,單位的大院中,一輛大巴車掛着白花黑色挽幛停在院中央。十二個穿戴着整齊校服的孩子,手中捧着十二塊奇形怪狀的石頭齊刷刷地跪在地上,身後是他們低聲啜泣的父母,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淚水肆意。但是唯獨不見石頭影子,預感到事情有些不好,我瘋了一樣抓着每個人問‘到底是怎麼回事?石頭呢?石頭呢?石頭呢?......’一位校長模樣的人痛哭流涕的說‘山洪下來時,石老師為了救這十二個孩子,用自己的身子頂住門口,為這幾個孩子贏得了寶貴的逃生的時間
,可我們再也沒有找到石老師.......這些孩子的校服和車費,都是石老師留給我們的,這些石頭都是石老師生前帶孩子們揀的,也是她最喜歡的,今天,我們是來護送石老師回家的-----’天啊,石頭沒接到,接到的卻是石頭的遺物!大家當眾癱倒在地,一年前石頭離去時的一句玩笑話,在眼前卻變成了殘酷的事實!石頭就這樣走了,悄無聲息地走了,留給我們的卻是無盡的想念和悔恨.......
照片中的石頭依舊歪着頭笑着,大大的眼睛里有着深深的渴望,對溫暖的渴望、對幸福的渴望、對家的渴望。而關於石頭的安放,我們幾家達成了協議,輪流安放,為的就是
能讓石頭有一個家,一個充滿着幸福與溫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