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吳霞感覺天已經亮了。
吳霞不想起床,她下意識地摸到了兒子的小手,碰到了一個硬硬的小東西,那是一隻小貝殼。兒子說要給爸爸帶回去,攥在手心已經一天一夜了。吳霞激動地擁了擁兒子,側身又睡了過去。昨晚,吳霞睡得很晚。這座海濱小城的細浪、沙灘、海鷗、椰樹……一切都那麼和諧,那麼美麗。第一次領略異國風情的吳霞,深深地陶醉了,興奮得怎麼也睡不着。本來,吳霞是應該和丈夫、兒子一起來度假的,但出發的前兩天,丈夫公司有事,走不開了,她只得帶了兒子,跟了一個旅遊團來度假。
一聲大響,吳霞的房門被人一腳踹開了。
“海嘯來了,快跑!”踹門的人扔進來一句話,人影一閃就不見了。
吳霞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聽着門外的哭喊聲、驚叫聲,她慌忙胡亂穿了衣服,提起被單,順勢把兒子裹在了背上。
吳霞光着腳丫跑下樓,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賓館地勢很高,海水已經漫進了底樓;放眼望去,到處一片汪洋,海浪席捲着所有的樓房、樹木、車輛、人群……遠處,人們擁擠着、推搡着、哭叫着逃向高處。
海水迅速上漲,淹沒了吳霞的腳踝、小腿……吳霞嗅到了死亡的氣息。背上的兒子,還沉睡在甜甜的夢裡。
“爸爸,貝殼!”兒子喃喃地說。
兒子的夢話,喚醒了吳霞,她挪動着雙腿,一步一步地向門口走去。突然,吳霞覺得一陣鑽心的疼痛傳遍了全身。右腳腳心被什麼東西劃破了,吳霞顧不上多想,她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逃出海水的包圍,背著兒子回家,回到丈夫身邊,讓兒子把貝殼交給丈夫,讓他聽聽異國海浪的聲音,感受異國的風土人情。可是,海水越來越深,浪頭一個接一個。她流血的傷口,同樣流失着她身體的力量。
吳霞無力再掙扎了,她最終漂流在淹及胸口的海水裡。背上的兒子醒了,哭着叫媽媽,叫爸爸。
這時,另一個女人漂到了吳霞身邊。吳霞像看到救星一樣,大喊大叫起來。女人絕望的眼睛,突地亮了。
可是,不管吳霞說什麼,女人都不懂,搖頭。吳霞只得把兒子解下來,親了親兒子和兒子攥着貝殼的小手,然後把兒子遞過去,示意女人救救兒子。女人猶豫了一會兒,接着點了點頭。吳霞用最後僅有的一點力氣,把哭叫的兒子牢牢地綁在了女人身上。一個浪頭打過來,吳霞和女人都不見了。
十米開外,女人又浮了上來。而吳霞,卻失去了蹤影。
女人漂進了茫茫大海。女人時沉時浮。女人不知哪裡是盡頭,但女人頑強地堅持着:渴了,喝幾口鹹鹹的海水;餓了,撈幾個椰果充饑;累了,就把頭伸進海水裡泡一泡。下午,女人突然看到了前邊有一條遊動的蛇。那是一條蟒蛇,幾丈多長,碗口粗。女人身體里的力量,再一次爆發了出來。她明白,蟒蛇一定知道海岸在哪裡,它一定是游向岸邊。別說蟒蛇,只是一條小蛇,女人平時都怕,但這會兒她不怕了,她明白,那是她的救星。
女人的判斷沒錯。不知過了多久,蟒蛇游上了岸,女人也跟着游上了岸。
游上岸的女人,癱在了岸上。她的背上,還背着吳霞的兒子。
搜救的直升機發現了女人。女人得救了,吳霞的兒子得救了。
女人成了英雄。
而女人卻指着吳霞的兒子說:“不,我不是,他媽媽是英雄。不是我救了他,是他媽媽救了我。如果沒有他媽媽的託付,我也會死的,會被淹死的。”當翻譯把這話譯成中文的時候,吳霞的丈夫摟著兒子,無聲的淚滑了下來。海嘯發生后,他是去尋找妻子和兒子的。現在,見到兒子了,而妻子卻永遠無法再見到了。
“爸爸,給,貝殼!”五歲的兒子仰起小臉,說:“爸爸不哭了,會找到媽媽的。那天,媽媽說,大海都在這貝殼裡,所以,媽媽也在這隻貝殼裡。”
女人沉默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沉默了。
他們,彷彿都聽到了這隻貝殼裡呼嘯的海浪聲,看到了吳霞沉浮的身影。
貝殼裡的媽媽 標籤:裝在口袋裡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