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15年12月13日,時任中華民國大總統的袁世凱宣布廢除共和政體,實行帝制,改國號為中華帝國,年號洪憲,自任皇帝。
而這一年開始,以孫中山為首革命領導者也在努力改革廢除清宣統。
革命在戰火硝煙中改革,在陰謀計劃中改革,然而苦的,累的,卻只都是每一個老百姓。任何地方,不論城裡縣裡,不論鎮里鄉里,被欺壓的永遠只有無產階級的窮苦老百姓。而女人,不論是大戶家的女人,還是勾欄里的女人,永遠都被無止境的摧殘着,欺壓着。而在還背着牌坊壓力的女人,被男人無休止踐踏的女人,更是這個時期的悲劇!
因為戰爭,因為陰謀,整個社會局面變得動蕩不堪,而百姓生活經濟也出現了莫大的落差。這似乎是中國經濟上發展的必然。富人與窮人之間,永遠是天堂與地獄的落差。然而,在這一時期,富人可以過着沒事去聽聽戲,玩玩鳥,甚至是去巷子里找個窯姐來打發打發時間。而窮人呢?卻是終日苦愁着一日三餐,看人臉色過着低下的卑賤生活。
李大寶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本一家過着溫飽正足的日子,只因近年收成不好,收上來的糧食還不及給當地地主白三爺的租金。
又因這租金一年比一年的利息來的厲害,壓的李大寶幾乎是喘不過氣來。可這白三爺卻是三天兩頭的帶人來鬧,逼得李大寶沒有辦法,只能落下賣自家女兒來還債了。
這天,陰雨連連,霧氣蒙蒙,這個小鎮被落的顯得陰沉,低落。李大寶一邊流着淚,一邊拖着大女兒阿音往鎮上猶為出名的花街柳巷的蘇紅院走去,後面跟着的是自己的老婆張氏,懷裡還抱着個小兒子,手上牽着個小女兒。
張氏是哭成了花兒,嘴裡一直嚷着阿音的名字,只是阿音命不好,作為母親的,張氏能做的就是痛哭了。
儘管這天是下着雨的,但是路上的行人還是不少的,這賣女兒到蘇紅院的不止李大寶一家,被這當地地主,有錢的人家逼迫的都是些窮苦沒尊嚴的老百姓,而能求一生路的,只能賣自家孩子了。
很快,李大寶領着阿音來到了蘇紅院。
張氏最終按耐不住,放下兒子,就奔到阿音面前,緊緊的抱住了,哭着嚷着,怎麼也不願讓李大寶就這麼的毀了阿音。只是她沒有注意到,這阿音一路上不但沒落半滴淚,而且也是沒有鬧,乖乖的跟在李大寶身後。看到母親哭的這般心酸,她終於忍不住也哭了:“娘,我不想做窯姐,娘,你求求爹,不要賣我!”
“孩子,孩子…,你爹也是逼不得已啊。”
“娘,你們是不是不要我了?”阿音的淚水就像是這天上的雨水一樣,凄涼,陰冷。
“孩子,等我們有錢了,我就讓你爹把你贖回來!”
“我恨你們——”突然,阿音狠狠的推開了母親,轉身跑進了蘇紅院。而這時候,李大寶與蘇紅院的老闆娘柳如煙也簽好了契約。柳如煙雖是這蘇紅院的老闆娘,但名頭還是挺大的,許多來這兒的老顧客,都是衝著她來的,儘管年紀已經了有了三十好幾,但風韻猶存,美貌還是不輸院里的姑娘們的。加上琴棋書畫,都是略知掌握,使得她當年也是這鎮上有名的花魁。
“柳老闆,真是人好心好,給了這麼多銀子!”李大寶看到錢袋裡的銀子,一下子樂了,似乎忘記了自己再無阿音這個孩子了。
“我是看你家姑娘有幾分我當年姑娘家的神韻,才多給了些的。好了,這天還下着雨呢,帶着老婆孩子回去罷。至於阿音,就不要再挂念了,我會好好照顧的。”說著,便轉身離了去。
李大寶笑着轉身走向張氏,還沒說上話。這張氏見到錢,又是一陣痛哭。奈何另外兩個不懂事的孩子卻嚷着買糖吃。
躲在門邊的阿音偷偷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和妹妹被爹娘抱走,心裡的落魄與拋棄感,像是一根刺似的,深深的扎在了她的幼小的心靈上。她一路強忍的淚水,此時卻是怎麼擦拭也是不幹。
柳如煙站在她邊上,微微嘆了嘆,牽起阿音的小手,說道:“以後你就喊我柳姐,好好的跟我學,不要恨他們,他們也是被逼的沒有辦法。”
阿音一愣,小小年紀,並不太懂,兩隻眼睛被淚水灌的霧裡霧氣,顯得迷茫,無阻,卻有一股怨氣!
第一章蘇紅院
阿音被柳如煙帶進姑娘們學習歌舞的廂房去,第一次走進這花花綠綠,還有着不知名的花香粉黛的飄溢,讓阿音覺得這地方,就像是天堂一樣美好。只是沿途的長廊上,看到許多醉呼呼的,還摟着姑娘的老爺們,小爺們,讓阿音又覺得這地方可怕。她跟在柳如煙身後,一句話也不敢發,儘可能的縮着自己的身子,生怕是碰着了那些人。
“柳老闆,又來新貨了?”這時,一個醉暈暈的老爺們攔去了柳如煙的路,一邊不安分的摸着姑娘的屁股,一邊還色咪咪的盯着柳如煙。這柳如煙可不是個單純的貨色,在窯里混了這麼久,什麼樣的男人,她沒見過。時間久了,臉上的那面笑,也就成了隨時應付客人的武器了。
她嬌媚的笑了,一手搭在了這老爺們的肩上,或是熟練也罷,說是習慣也罷,這一切都不過只是逢場作戲罷了。
“郭大爺,這孩子還小,可不能動了邪念。我們家姑娘,可是一心念着你,你可不能辜負了人家呀!”
郭福才看這言行舉止,心裡自然是樂。但還是忍不住瞅了阿音兩眼,不覺一怔,趁機摸了摸柳如煙的手,說道:“這孩子生得標準,經你一番調教,將來絕對是蘇紅院的頭牌花魁。”柳如煙一聽這話,忙使了個眼色給郭福才邊上的姑娘。這姑娘雖生的不是絕色,但還是比較聰慧的,她嬌柔一笑,在郭福才的臉上輕輕的給了一吻。
“承郭大爺吉言,這蘇紅院的生意,往後就托郭大爺多來光顧了。今天,郭大爺可要玩的開心,蘇梅,好好照顧好郭大爺。”柳如煙趁機說道,心裡對這不要臉的流氓,是痛罵了個百遍。
“走吧,小梅梅,別耽誤了柳老闆調教這未來的小花魁呀!”說著,摟着蘇梅便離開了。柳如煙深深的吐了口氣,每日碰到這些男人,雖說她也是麻木了,但有時候還是會勾起些她不願提起,或是想起的陳年往事。她轉首對阿音輕輕一笑,但那一抹微笑,卻深深的落在了阿音的心上。她也不知道為何,就覺得倍感親切。
“走吧!”柳如煙牽着她的手,向二樓走去。
阿音好奇的看着四周,她發現這裡的姐姐們,都是漂亮秀麗的,卻個個是弄媚賣笑的,在一個個男人面前,顯得那般風騷,又是那般不俗。她不懂,為何姐姐們都是笑的這般開心?在這蘇紅院里,會快樂嗎?阿音想不通,小小年紀,她只知道一點,自己將來也會變成姐姐的。
兩個人在一間廂房面前停了腳,柳如煙輕輕的敲了敲門,只見從裡面走出一個身着青衣,略帶漠然的女子,她看到阿音,顯得些許的意外,她輕輕的喚了聲:“柳姐姐,又遭來了一個孩子?”柳如煙聽這話,儘管是不順心,但也沒當數,看了看阿音,笑道:“跟你一樣,是個苦命的孩子。以後,她就交給你了,好好教她!”郭香蘭微微點了點頭,牽過阿音的手,說道:“以後你可以喊我香蘭姐,或是去了姐也行。比你也只大個三五歲罷了。”阿音有些納悶,困惑的看了看柳如煙,又疑慮的看了看郭香蘭,一句話也沒有說,只管點了個頭。柳如煙沒再說什麼,轉身便離開了。
郭香蘭把阿音帶進自己的房間,可阿音卻頓時愣住了,同自己一般大小的還有兩個女娃,只是她們看上去似乎是來的比較早些,眼神里已無了阿音的那般無知與疑問。
“她們是姐妹倆,嫣兒和燕兒。一個月前被自己的爹給賣了進來。”郭香蘭語氣暗沉的說道,對待孩子,她似乎沒什麼溫情,畢竟她也只是個孩子,也是個可憐的孩子罷了。“以後你們就跟我後面學習古箏罷,今天我們學習第一個音節,如果學不會,晚上可是沒有飯吃的,別以為蘇紅院是個什麼好地方!”
“姐姐,為何要待在這裡?”阿音困惑的問了句。
郭香蘭一愣,笑了,卻是些許的無奈與悲哀,她轉身回了一句:“一旦進了蘇紅院,就不要想着出去了,出去了也是遭人欺辱。”阿音一怔,還是不懂,她只知道蘇紅院是男人喜歡來的地方,也曾聽娘親說這裡的女人都是不要臉的。
柳如煙一身玫瑰紅衣,顯得妖艷嫵媚,但偏偏她的氣質卻是猶如楊柳絲素,固如其名。雖是這蘇紅院的老闆娘,但容貌依舊不減當年,生得絕色,惹得地方上的有錢的男人都愛往這裡消遣。
她拿着把紙扇,站在閣樓的窗沿邊,而外面的雨依舊是蒙蒙如煙。這江南,似乎每隔幾日,都會下一場小雨,本就是動蕩時期,這場雨固然是細雨濛濛欲濕衣,但卻整個都淹沒了那些在街頭終日乞討的女人們,孩子們的靈魂。生在紅塵的她,是無奈的,誰不羨慕那些可以在私塾讀書,可以擁有愛情的大戶家的小姐們呢,又是誰不羨慕自由的生活呢?柳如煙不覺濕了眼睛,每逢下雨,她便來的多愁,習慣性的把自己關在閣樓里,看着窗外細雨,開始一番感慨,或想起過往,或憾於未來。
突然,門外來了急切的敲門聲,只聽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她急切的喊道:“柳姐,柳姐,不好了,梅梅姐出事了!”柳如煙一愣,忙轉身開了門,還沒來得及問是怎麼回事,便又聽見院里郭福才的惱怒的嚷嚷聲:“柳如煙,柳如煙,你給老子出來,你這兒都是些什麼貨色呀?老子不玩了,給老子換個!”柳如煙厭惡的嘆了嘆,忙下樓,趕去院落去。
“郭大爺,這是怎麼了?梅梅還不懂事,若是哪裡遭了您,請您還大人有大量,別跟小女子計較啊!”柳如煙趕到郭福才的面前,笑如媚仙,語如騷婦,一副惹得男人不能控制的容顏,頓時讓郭福才消了火去,但為了面子,他還是不住的嚷嚷着:“老子來這裡花錢,就是享受的,可這賤貨竟然還跟老子談什麼賣笑不賣身?他娘的,老子要她笑做什麼?”柳如煙依舊是一臉嫵媚,忙在邊上桌上倒了杯水酒,笑道:“郭大爺說的是,可這梅梅,來的不久,這蘇紅院的規矩也是學的不到位,實在是我這個老闆娘做的不好,來,如煙,自罰一杯,郭大爺,可要給如煙這個面子呀!”說吧,不容郭福才開口,便仰首一干而盡,爽快至極。這郭福才見柳如煙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也不計較什麼了,說道:“老闆娘別這麼說,這姑娘不懂事,還需要老闆娘去調教,至於姑娘學的好不好,就看她自己了,怎怪到老闆娘身上了。只是郭某來這裡,不是討氣受,老闆娘還是給我另外安排個姑娘吧!”
柳如煙笑笑,深知這郭福才生來就是個酒色之徒,又好賭。倘若今天不給他另安排個,想必又是會惹出個什麼亂子來。她轉身,對二樓一直在駐足觀望的秦玉瓊吆了句:“玉瓊,還不下樓來伺候郭大爺?”
郭福才一聽是秦玉瓊,便來了勁,早聞這秦玉瓊是蘇紅院的頭牌,不知惹了多少男人為之神魂顛倒。今日,他竟有幸可得佳人,別說什麼火氣了,就是有仇,也是一筆勾銷了。只是這秦玉瓊倒有些不情願了,畢竟她接得客人,不是公子哥兒也是有錢的老爺們兒。今天竟然為了一個小小的蘇梅,要得自己去伺候這有色心沒人性的遭老頭,心裡自然是有怨。柳如煙看出了她的不樂意,便又使了個眼色。秦玉瓊無奈,畢竟這柳如煙對她有恩,其實可說這蘇紅院的每個窯姐,都是有恩欠於柳如煙的。
“郭爺,還不上來呀?玉瓊站的腳都發酸了。”秦玉瓊柔媚一笑,吆喝道。郭福才頓時心發慌,還來不及跟柳如煙說句客套話,就樂的朝二樓奔去。自然,是遭的周圍其他男人的嫉妒。所幸,蘇紅院的姑娘們個個都是榮華絕代,幸的男人們也沒什麼爭搶。
“柳姐,柳姐——”突然,蘇梅衣衫不整的從廂房裡沖了出來,淚水都花了臉上的妝。她奔到柳如煙跟前,便癱坐在了地上,哭成了淚人。柳如煙嘆了嘆,沒說什麼,便讓身邊的丫鬟扶起蘇梅,又折回了廂房。
“各位爺,繼續樂着,今日蘇紅院出了這等事,實在是如煙做得不當。今天的酒水,就當是如煙請各位爺品了。”柳如煙一副若無其事的說著,頓時引起掌聲一片。便轉身去了蘇梅的廂房。
與此同時,站在二樓一角的郭香蘭,看着方才樓下院落髮生的一切,她漠然的感覺心痛。只是不知道這身後,還有個丫頭在偷看着,阿音太小,沒見過世面,僅僅這樣的場面,便是嚇着了她。她臉色蒼白的一言不發,連肢體都是僵硬不得。郭香蘭轉身,正準備回房去的時候,見到阿音一副僵硬的表情,她有些意外,走了過去,問道:“蘇紅院的規矩柳如煙一條也沒有告知?以後這種事情,少見為好!”阿音沒有說話,也是說不出,張開口直打哆嗦。郭香蘭見狀,覺得不對勁,碰了碰她的額頭,疑惑的問了句:“你沒事吧?身子不舒服?”
“以後,我…我是不是也要接客的?”阿音害怕的反問了句。
郭香蘭一怔,漠然的笑了笑,牽過她的手,說道:“每個人都逃不過的。你還小,不懂。”阿音眼巴巴的看着她,似懂非懂,其實心裡也有了些着落。只是,誰也逃不過這紅塵的夙願。一旦進了蘇紅院,誰還會是乾淨的?
柳如煙走進蘇梅的廂房,便退去了丫鬟。到了杯茶遞了過去,蘇梅見狀,也不知是感激還是心酸,這淚的來的更凶了。柳如煙無奈,深感她內心的痛苦,嘆道:“這年頭,女人本就是沒什麼地位的,生在蘇紅院,本身就是個玩物,你有你的原則又如何?還是逃不過這個時代的腐敗,這些臭男人們的掌控。”
“女人,生來就是玩物!”蘇梅痛哭道。抱着雙腿,聳動的雙肩,無助的就像外面的落雨,沒個歸宿。
“我答應過你娘,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你破了身子。今天的事情,是我疏忽了。”柳如煙一臉愧疚的說道,這讓蘇梅十分吃驚,她詫異的看着柳如煙,問道:“我娘?”
“當年,你很小,而我也不過在這蘇紅院的一個小花旦罷了。你娘帶着你,倒在蘇紅院的後門,當時她快奄奄一息了,我碰巧去後門去相約一個人去,遇着了你和你娘,她抓着我的手,說了句‘一定要留下你,但不能做窯姐。’唉,只是她錯了,進了蘇紅院的,誰不會是窯姐,就算是丫鬟,註定也是窯姐的身份。所以,我只能盡自己的能力,讓你賣笑不賣身。”
“柳姐…”忍不住,蘇梅緊緊的抱住了柳如煙,再次落了個淚人。
柳如煙無奈,早就看盡了這活在蘇紅院的年華,最終不過是一場塵埃,死無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