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多年前的事。
那是一個雪夜。雪下得極大,還刮著風。咆哮的狂風卷着棉花團樣的雪花遮天而來。天和地被雪連在了一起,滿世界一片耀眼的白。
蘭花感覺到房子被風吹得搖搖欲墜。雪花從瓦縫躥進來,被子上一層白。躺在被窩裡的蘭花覺得像睡在屋外一樣,冷風從瓦縫裡、牆縫裡、窗縫裡透進來,然後鑽進被子里。蘭花冷得瑟瑟發抖。要男人石頭在家那多好,那她就在男人的懷裡縮成一團,那一下就暖和了。
這時,蘭花像聽到敲門聲。蘭花開初以為是石頭回來,忙下了床,剛要開門,聽到不是石頭的聲音:“有人嗎?行行好,讓我過宿,我快凍死了。後面還有兩匹狼……”
蘭花說:“對不起,我男人不在家,我不能留你過宿。”
鄱陽湖一帶有這樣的風俗,如若自家的男人不在家,那絕不留別的男人在家過宿。如若留了別的男人在家過宿,男人就會同女人離婚。男人若相信女人的清白,不想同女人離婚,那麼村裡人都不同意,全村人都瞧不起男人,都以村裡有這樣的男人為恥。男人在村裡再待不下去了,那只有背井離鄉去別處過日子。
“快開門,狼來了。你再不開門,我就被狼吃了……”蘭花也聽到了狼叫。“你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我被狼吃掉……”蘭花抽了門閂,男人進了屋,狼也要進屋,蘭花忙關了門,落了閂。
披一身雪花的男人讓屋裡更冷了。
穿着內衣的蘭花冷得嘴裡絲絲地叫。蘭花正不知道繼續上床睡,還是穿衣服。男人說:“你去睡吧,天太冷。”蘭花還是穿上了衣服。蘭花為男人煮了一大碗麵條,又給男人生了炭火。
男人告訴蘭花他叫木子,西頭村人,上山採藥,大雪掩了路,迷路了。木子問:“嫂子,大哥呢?”蘭花說:“他打完獵,去鎮里賣獵物,可能馬上來了。”
兩人把該說的話說完了,都感到尷尬。男人說:“嫂子,你去睡。”蘭花進了房,關了門,落了閂,還拿兩把椅子抵住門。
蘭花正睡得迷迷糊糊,門“嘭嘭”響,有人踢房門。蘭花還以為是木子,很生氣:“你想幹嗎?”“開門。”是石頭。蘭花開了門。石頭伸手給了蘭花一巴掌:“誰讓你留野男人過宿?你不知道我們這兒的規矩?”蘭花捂着熱辣辣的臉:“有兩隻狼要吃他,我就開了門。”“他被狼吃了關你啥事?你心痛啥?”木子求石頭:“大哥,你別打嫂子,都是我不對,打我吧。”石頭不理木子,對蘭花說:“明兒一早,你就回你娘家。”蘭花說:“不,我不想離開你,你不能不要我……”蘭花來拉石頭,石頭冷冷地推開了:“你不想離開我,就不會這麼做。”蘭花又抱住了石頭:“求求你,石頭,我錯了,下回再不了,原諒我一次……”蘭花一臉的淚水。石頭又一次推開了蘭花,這回用的勁更大,蘭花被推得摔在地上。木子忙去扶。蘭花忙自己爬了起來。木子對蘭花說:“嫂子,真對不起。我、我還是走。”木子開了門,走了。
任憑蘭花怎麼求石頭,石頭就不肯原諒蘭花。
一個月後,蘭花同石頭離了婚。
木子求蘭花嫁給他。蘭花說:“我不要你的可憐。”木子說:“我是真心喜歡你。”蘭花開初不同意。木子卻隔一兩天就來蘭花家。木子來了,手腳從不閑着,挑水擔糞砍柴,一下博得蘭花父母的好感。蘭花的母親說:“木子是真心喜歡你,嫁給他吧。”蘭花在一陣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中進了木子的房。
婚後,木子真的很疼愛蘭花,家裡的重活累活不要蘭花沾手,家裡有好吃的,木子總留着給蘭花吃,蘭花不吃了,木子再吃。蘭花的眼裡又有了幸福的笑。
只是讓蘭花沒想到的是,木子一次次叮囑她,如若他不在家,決不能讓別的男人在家過宿。蘭花說:“如若有狼吃他,也不開門?”木子說:“當然不能開門。如若那男人對你起了歹心怎麼辦?我可不想你被別的男人欺負。”“你那晚也沒欺負我呀。”“我也想,但不敢。如碰上既有色心又有色膽的男人怎麼辦?”蘭花又問:“如若我留了別的男人在家過宿,你也會不要我嗎?”木子說:“當然。”蘭花不再說話,臉上一下子陰下來了。
這回,木子在縣城的大伯去世了,木子要去城裡幾天。木子很不放心把蘭花一個人留在家裡,對蘭花左叮囑右叮囑,門閂一定要鎖好,晚上有人喊開門千萬別開。蘭花若不是要餵豬餵雞,那一定會同木子一起進城。
木子進城的第二天晚上就下起暴雨。蠶豆樣的雨點打在窗玻璃上噼啪噼啪地響,放炮竹樣。
睡夢中的蘭花被捶門的“嘭嘭”聲吵醒了。蘭花問:“誰?”“我,石頭。”蘭花很吃驚:“你想幹嗎?”“開門,快開門,有三隻狼想吃我,可我的銃葯全用完了。”石頭的聲音里透出惶恐不安,聲音也抖得厲害。蘭花說:“我的男人不在家,你還是去別處吧。我若開了門,木子也會不要我,我不想再被拋棄。”“蘭花,快開門,狼離我只有十幾步遠。蘭花,我不想被狼吃掉呀,求求你,我求求你還不行嗎?”石頭竟哭了。石頭的哭聲讓蘭花心軟了,蘭花便抽了門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