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洋兵遇險 幸遇土匪搭救
1942年的一天,淶陽金花山土匪鄭堆子救下了一個跳傘逃生的美國飛行員。
那天,鄭堆子帶領十幾名手下下山,去城裡找姑娘們尋樂子。這幫土匪做事不是很惡,不欺負窮人,也不搶女人,實在熬不住了便去城裡的青樓找姑娘們尋樂子,土匪們管這叫“泄火”。土匪們個個精神亢奮,一路上說說笑笑。行至半山腰的時候,鄭堆子忽然站住了,手搭涼棚直往遠處的天空瞧。土匪們也都站住了,隨他往天上瞧,便看到了一架飛機。因為離得太高太遠,起初看到的只是一個黑疙瘩。有的土匪只當是什麼怪鳥,漸近了才看清是飛機。飛機嗡嗡怪叫着醉漢般搖晃着朝他們這個方向飛來,身後還拖着長長的一道黑煙。不久,飛機便龐大起來,轟鳴聲也越來越大,驚得滿山的鳥兒撲啦啦飛起來,幾乎遮住了天上的太陽。這時,土匪們看見有人跳傘了,那飛機卻飛越了他們的頭頂,向遠處的山峰扎去。隨即,遠處傳來巨大的爆炸聲,驚得土匪們渾身一顫。
鄭堆子來不及多想,一揮手便領着大夥朝降落傘飄落的地方追去。土匪們大汗淋漓地跑到降落傘跟前時,見傘和人被掛在了一棵大樹上。那人正急切地撕扯身上的繩子,見了眾匪,喊道:“救我!”鄭堆子問:“你是誰?”那人大喊道:“先救我!”鄭堆子努努嘴,幾個土匪猴子般上了樹,用刀割斷繩子,連拖帶架把那人救了下來。
那人是個大個子,大鼻子藍眼睛,穿一身綠軍裝,腰間還別了手槍,鄭堆子先是下了他的槍。那人滿臉是汗,摘下了帽子,露出一頭金黃的捲髮。鄭堆子問道:“你是老毛子?外國兵?”那人點點頭:“美利堅合眾國第十航空隊,麥克中士。”鄭堆子還想再問點什麼,一小匪忽然指着遠處喊道:“大哥,有情況。”大夥順他指的方向望去,見山口處騰起了一片塵煙,隱約還聽到汽車摩托車的聲音。麥克喊道:“日本。”鄭堆子一揮手:“回寨子。”
土匪們攙扶着大個子麥克急急朝山上趕。到了山頂遠眺,果真見一群鬼子兵圍住了那棵掛着降落傘的大樹。
(二)歸隊遭拒 麥克暫留匪窩
土匪們把麥克架到屋裡,他便一屁股坐在了土炕上,喊着要喝水。一匪端來一瓢水,他接過咕嘟嘟一飲而盡。土匪們大都第一次見洋人,好奇地把他圍了個圈。一匪偷偷朝他腦後吐了口煙,那頭捲毛便裊裊起一股煙霧,眾匪竊笑,卻被鄭堆子白了一眼。鄭堆子坐在麥克對面,挖了一鍋煙點燃,飽飽地吸了一口。麥克望着那煙袋鍋,喉結動了一下。鄭堆子把煙鍋遞過去:“你也吸?”麥克笑笑,接過來,用大拇指摁摁煙絲。土匪們大笑:“老毛子還知道瓷實瓷實。”麥克吸了幾口煙,把煙鍋又推給了鄭堆子,鄭堆子便開始盤問他,麥克有問必答,鄭堆子了解了事情的大概。
原來,麥克確實是美國飛行員,是“中國空軍美國志願援華航空隊”的戰士。這支隊伍隸屬於美國第十航空隊,由美國飛行教官陳納德組建和指揮,專門幫助中國人民抗擊日寇。1938年,陳納德在昆明設立航校,以美軍標準訓練中國空軍。1941年,在羅斯福總統的暗中支持下,陳納德以私人名義招募美軍飛行員到中國參戰。他們作戰勇敢,屢創日軍,令敵人聞風喪膽。“航空隊”的隊徽為插翅老虎,於是他們便有了“飛虎隊”的美稱。“飛虎隊”共約200多名美軍士兵,麥克是其中之一。麥克是個中國通,說一口流利的漢語。他祖母是中國人,所以他有四分之一的中國血統。麥克的祖父早年在中國上海開辦洋行,麥克兩歲的時候隨父母來到上海,和祖父祖母一起生活,后在教會辦的學校讀書。祖母是位大家閨秀,念過私塾,知書達禮,經常向麥克傳授中國文化。麥克自小對中國的古代軍事感興趣,十三四歲便半生不熟地念《三國》,磕磕絆絆地讀《孫子兵法》,還看《三十六計》。有一次祖父生意出現麻煩,他讓祖父用“圍魏救趙”的法子解了難題。十七歲那年,麥克回國,到耶魯大學學習,畢業后應徵入伍成了一名航空兵。不久,趕上陳納德組建“飛虎隊”,麥克便報了名。“飛虎隊”主要負責為中國士兵空運給養,並保護中國最後一條對外交通補給線——滇緬公路。除此之外,陳納德還不斷派“飛虎隊”戰士到中國內陸各戰區,協助中國空軍在華北、華中等地區作戰。那天,中美兩國空軍又在保定上空與日本鬼子殊死搏殺,麥克便參加了戰鬥。他一連擊落兩架日本“零式”戰機,后被三架敵機咬住,尾部中彈,加之導航系統失靈,迷失方向,最後飛到了淶陽,眼見飛機要爆炸,麥克跳傘逃生。
聽了這一切,眾匪對眼前的美國兵直挑大拇指。鄭堆子把麥克的左輪手槍在手中滴溜溜轉了兩圈,然後噌地插回麥克的槍套,說:“幫我們中國打仗,便是我老鄭的朋友。不過,你知道我們是幹什麼的么?”麥克說:“游擊隊?”鄭堆子搖搖頭,說:“土匪。這是匪窩子。”麥克聳聳肩:“地方武裝?”鄭堆子點點頭:“算是吧!”一匪對麥克說:“這是我們鄭司令。”麥克立馬站起身,從手腕子上擼下手錶,雙手遞給鄭堆子,說:“這是見面禮,請司令笑納。”眾匪大笑:“這老毛子挺懂規矩。”鄭堆子也笑了,但沒伸手,不過很快又陰了臉,說:“匪道有匪道的規矩,匪窩裡只存在兩種人,一是我們這些土匪,二是我們啟的票。你不是我的‘票’,自然就是土匪了。”鄭堆子笑道:“想不到咱窩裡有了洋土匪。”麥克問:“你會不會把我交給日本人?”鄭堆子說:“你放心,日本人是中國的仇人,我再怎麼惡,也不至於當漢奸。”麥克又問:“你打不打日本?”鄭堆子“梆梆梆”在鞋底上磕着煙灰,說:“日本人我打,國軍我也打,共產黨礙着我,也打。”麥克說:“你幫我去找國軍,這樣我就能再回到天上打日本人。”鄭堆子冷冷地說:“你已經看到了我山寨的秘密,我不會放你走。你也走不了,日本人正抓你,你是洋毛子,長相有記號,好逮。”身邊的土匪插話:“當土匪好,有吃有喝,還能泄火。”麥克無可奈何地聳聳肩。
洋兵麥克這一來給寨子裡帶來了歡樂,他用自己的打火機給土匪們點煙,用鋼筆給他們手腕子上畫手錶。土匪們整天圍着他轉,興奮得如同小妖們圍了唐僧。又過了一天,麥克又朝鄭堆子嚷嚷着找國軍,鄭堆子說:“你給弟兄們帶來這麼多樂子,我更捨不得放你了。”麥克朝他喊道:“我來中國是打仗的,只有回到天上我才能打日本人。”鄭堆子說:“現在淶陽有三股勢力,一是日本人,二是八路,三是土匪。我去哪裡給你找國軍?”麥克轉了話題,問:“你打死過多少日本人?”鄭堆子嘆口氣:“我只有十幾個人,七八支槍,跟鬼子干?雞蛋碰石頭!”麥克憤憤地說:“恐日論。”鄭堆子變了臉,說:“再胡說,我削你。”
(三)虛打縣城 匪首壯威揚名
這些天,鄭堆子心裡其實挺煩。金花山有好幾股土匪,他的勢力很小,常受大股土匪欺負。幾天前,他綁了一大戶的票,得了兩千大洋的“票金”,他本打算用這些錢添幾條槍,但胡禿子卻提出分一半“票金”。胡禿子是個大土匪,有百十條槍,實力比鄭堆子自然大得多。胡禿子說他早就“號”了那家的“脈”,那“票”別人就不該動。鄭堆子明知是敲詐,但他卻惹不起人家,他實在捨不得那白花花的一千大洋,便犯了愁。麥克見鄭堆子有心事,問究竟,鄭堆子如實說了。麥克點點頭,開始琢磨這件事。
轉天,麥克對鄭堆子說:“打縣城,你敢不敢?”鄭堆子不解。麥克問:“你們這些土匪,有誰打過縣城?”鄭堆子搖頭:“打黑槍可以,縣城那麼多日本兵,誰敢打!”麥克踱着步說:“別人不敢打,你打,你就出名了,有了名氣,胡禿子他們就不會再欺負你。”鄭堆子說:“可我就幾把短槍。”麥克說:“你打幾槍,就撤。”鄭堆子更是不解。麥克說:“打不過,硬打,就是勇氣。有時候,精神比物質更重要。中國現在缺的就是一種精神。誰打日本人,誰將成為英雄。”鄭堆子轉轉眼珠子說:“我犯不着去得罪日本人。”麥克皺着眉頭說:“日本人是不允許地方武裝存在的,遲早會消滅你們。”鄭堆子想了想說:“你為什麼給我出主意?”麥克說:“你救了我,我要報答你。”鄭堆子一拍大腿,說:“干,先出口窩囊氣。”
一個月黑風高之夜,麥克和鄭堆子他們悄悄到了淶陽城下,趴在了壕溝邊上。麥克看了看四周,朝鄭堆子點點頭,鄭堆子“當”的一槍把鬼子的探照燈打滅了,然後大聲喊道:“小日本,你金花山的鄭大爺今兒個誅你九族來了!”眾匪一齊開火,子彈“噗噗”打到城牆上。鬼子兵哇哇叫着還擊。又放了幾槍,麥克示意撤,眾匪貓着腰便往回跑。
鄭堆子攻打縣城的消息很快便傳開了,鄭堆子果真名聲大振,附近村莊的老鄉們殺豬宰羊敲鑼打鼓趕到山上慰問抗日英雄。胡禿子和其他幾個寨子的匪首也一起來賀功。胡禿子果真沒再提“贖金”的事。
人們見了洋麥克,個個驚詫。
(四)走投無路 堆子自破迷津
這一鬧騰,麥克在金花山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日本人的耳朵里。日本人本正查找失蹤美軍飛行員的下落,聽到這一消息,駐淶陽城的日軍最高指揮官黑川大喜,忙派一漢奸趕到鄭堆子山寨。漢奸先是送上一千大洋,然後說:“鄭司令,只要交出美國飛行員,皇軍將不追究你們攻打縣城之罪。”鄭堆子說:“像你那樣當漢奸,老鄭不幹。”漢奸只好灰溜溜走了。
消息也傳到了國軍耳朵里,當時國民黨軍隊雖然很少在淶陽活動,但情報人員卻留得不少。國軍也正尋找麥克,很快國軍代表也來到山上。麥克聽說國軍來了,激動地連喊“OK”。鄭堆子卻冷冷地對他說:“高興什麼!我又沒說放你走。”忽然他語氣一變,軟軟地說:“只要打日本,在哪兒不一樣?你點子多,老鄭我捨不得你。”國軍代表說:“如果你把麥克交給我們,並能接受國軍改編,你將被任命為上尉連長。”鄭堆子說:“這是大事,我得想想。麥克還不能走。”其實,鄭堆子現在越來越不想放麥克,日本人和國軍都惦記着麥克,可以看出這洋毛子的分量有多重!有這樣一個人在身邊,自己無疑多了一個“護身符”。關鍵時刻,麥克也許會派上大用場,所以決不能輕易放走他。鄭堆子為匪多年,自然練就了幾分狡詐,想問題辦事情自然順着“匪道”走,首先要打好自己的算盤。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鄭堆子挨了一黑槍。那天半夜,他出屋子到外邊方便。事畢,摸了塊石頭剛要擦屁股,忽聽前方不遠處有異樣的響動,鄭堆子用那石頭砸過去,幾乎與此同時,“當”的從那邊射來一顆子彈。鄭堆子只覺右耳一疼,忙掏槍朝那團黑影射擊。那地方的荊子樹“嘩啦啦”劇烈地抖動着,一團黑影跑遠了。他摸摸被子彈洞穿的右耳,望望隨後趕來的麥克和土匪們,說:“誰?”
日本人要不來麥克,惱羞成怒,便攻打鄭堆子山寨,想消滅鄭堆子,搶走美國兵。鄭堆子人單力薄,本該撤退,但麥克覺得金花山地勢好,便鼓勵鄭堆子打一陣,鄭堆子依了,便打。結果打紅了眼,延誤了撤退的時間,等他們感到不妙時,鬼子已經到了眼皮子底下。此時,鄭堆子很希望胡禿子他們能打打援手,哪怕放幾槍吸引鬼子一下也行。
但幾個寨子卻無動於衷。形勢越發危急,忽然傳來一陣衝鋒號聲,接着鬼子的背後響起了槍聲——八路軍老七團的一個連恰巧路過金花山,見有戰事,便參戰。前後夾擊,鬼子招架不住,留下幾具屍體后逃回了縣城。
鄭堆子朝八路軍連長一抱拳:“八路的大恩,容當后報。”麥克望着身穿補丁軍裝的八路軍問:“你們是正規軍?”連長點點頭。麥克問:“你們有飛機么?”連長搖搖頭。麥克也搖搖頭,很失望的樣子。鄭堆子又朝連長一抱拳,喊聲“後會有期”,拉上麥克吆喝着眾匪走了。
鄭堆子撩起衣襟擦擦頭上的汗,坐在石頭上休息。麥克走上前問:“今後怎麼辦?”鄭堆子不說話。麥克說:“不如去投正規軍。”鄭堆子還是不說話。麥克說:“你好好想想。”鄭堆子撓撓頭,閉上眼,就開始使勁想,想着想着,就理出了頭緒:日本人為什麼跟我過不去?全是因為打縣城。打縣城只是為了揚名么?順着這條思路再想下去,鄭堆子就又想到了另一層:洋麥克鼓動我打縣城,除了要精神勝利,一定另有目的,那就是儘快讓人們知道他的下落,然後讓我去得罪日本人和國軍。日本人要消滅我,國軍對我不滿意,胡大瓜他們嫉妒我當英雄,巴不得我倒霉,自然不會幫我,說不定還有可能被日本人收買。他摸了摸那隻右耳。這一槍誰打的?日本?國軍?也許就是胡禿子。明槍!黑槍!前是狼,后是虎,老鄭我扛不過去,就得另尋出路。一是另找山頭,但打出一片新天地又談何容易,再說四周到處是日本人,又能逃到哪裡?第二條路是投正規軍。這條路最好走,投了正規軍,我就安全了,他洋麥克自然就自由了。
鄭堆子望一眼麥克,覺得這洋毛子“鬼”得簡直不可思議,自己竟被他牽着鼻子走到了山窮水盡。他站起身走向麥克,歪着頭問道:“為什麼讓我打縣城?”“為什麼?就為打日本!”麥克回答的竟是無可挑剔。“知道么?我現在投降日本,把你交出去,還來得及。”鄭堆子掂掂自己的“老燒雞”,把槍口對準了麥克。麥克伸出食指輕輕把槍管撥開,直視着鄭堆子的雙眼說:“你不會,我相信我的直覺。不過真要那樣,我也沒辦法,為重上藍天,我不怕冒險。”
(五)劫人救人 設計剷除內奸
鄭堆子決定放麥克走,自己帶弟兄們去投八路軍老七團。他對麥克說:“八路救過我的命,這恩情,我得報答。”麥克當然高興,土匪們聽說投八路,也個個高興,說要一起喝頓酒樂呵樂呵。
這天晚上,山寨辦起了酒席。大夥差不多都喝了個酩酊大醉,麥克酒量不大,更是喝得頭重腳輕找不到北。酒罷,已是後半夜。麥克被人架着回了自己的屋子,只覺腦袋越來越沉,一挨枕頭便打起了呼嚕。
也就在這時候,麥克被人劫走了。
鄭堆子是被一個叫三兒的小土匪推醒的。小匪急切地告訴他,洋毛子麥克不見了,弟兄們都睡過了頭,到現在還沒醒。那條看門狗也死了,口吐白沫,準是被人葯死的。鄭堆子一骨碌爬起來,啪啪啪連拍幾下腦門,直奔麥克的小屋。這時土匪們也陸續醒了,擁了過來。有人說:“洋鬼子跟咱玩花活,把咱灌醉,跑了。”鄭堆子蹲下來,挖了一鍋煙,緩緩地說:“酒喝再多,也不會醉得狗屁不知。是有人給咱下了蒙汗藥。”他用煙桿一指那條死狗:“還有它,被毒死的。”有人說:“這洋毛子鬼着呢!早該宰了他。”鄭堆子搖搖頭,說:“不是他乾的。他是個聰明人,再說我也警告過他,他不會跑。他一步沒離開過山寨,哪裡去弄毒藥和蒙汗藥?”鄭堆子嘬了一口煙:“這只是給咱酒里摻了蒙汗藥,如果不是想留麥克的活口,也許會給咱下毒藥,咱沾了洋毛子的光。”鄭堆子站起身:“還有誰沒醒?”一匪道:“就剩劉輥子,這小子還在呼呼大睡。”
有土匪問:“那是誰綁架了老毛子?又把老毛子弄到了哪兒?”鄭堆子好半天沒說話。
鄭堆子猜測:綁架麥克的可能是胡禿子。金花山的幾股土匪,大都和日本人有過節,只有胡禿子沒動過日本人。而且胡禿子是個見錢眼開的主兒,極容易被人收買利用。但他把麥克弄給誰了呢?國軍?還是日本人?鄭堆子覺得日本人的可能性比較大。因為日本人得到麥克的願望更加強烈。鄭堆子當然最不希望洋麥克落到日本人手裡。如果將來麥克有什麼三長兩短,他就一定會背上漢奸的罪名,八路軍和國軍都饒不了他。
鄭堆子趕忙派人到縣城打探消息,沒幾天傳回了信:麥克果真到了日本人手裡。
鄭堆子決定救回麥克。他又派出幾撥人探聽詳細情況,得知麥克被關在一個四合院中,有七八個鬼子和偽軍專門看守。鄭堆子感到救人有些困難,需要幫助。他把道上的幾股土匪濾一遍,覺得都不可靠。這時,他想到了八路軍。
鄭堆子帶領十幾個弟兄混進了城裡。一般情況下,土匪們在城裡都有“窩子”,鄭堆子也不例外。他們先在“窩子”里呆到半黑,然後悄悄地摸到了那個四合院。
鄭堆子摸出懷錶,時針指向了凌晨一點。忽然城外想起了密集的槍聲——八路軍老七團按着和鄭堆子的約定,佯裝攻打縣城,吸引鬼子們的注意力,掩護鄭堆子他們救人。
鄭堆子趁亂行事,一群人迅速衝進院子,和敵人交了火。
此時,在一間屋子中,麥克正被反綁雙手,坐在床上打瞌睡。幾個看守他的偽軍圍着一張桌子擲骰子賭錢。麥克剛被送到日本人手裡時,鬼子並沒像折磨被俘的中國軍人那樣折磨他,只是把他關在房中,並未給他上綁。但麥克企圖逃跑,惹惱了鬼子,便綁了他雙手。
麥克聽見槍聲,猛地打了個激靈。槍聲夾雜着幾聲喊叫:“老麥你在哪?”麥克聽出是鄭堆子的聲音,忙喊:“我在這兒!”一個偽軍抄起槍,衝著麥克拉槍栓。麥克此時已站起身,他迅如猿猴,高大的身體猛地跳起,用腦袋頂碎了電燈泡,四周頓時一片漆黑。然後一膀子撞倒那個偽軍,闖出了屋子,正好與鄭堆子碰了個照面。
鄭堆子救出麥克,佯攻縣城的八路軍也撤了。此時風聲正緊,城門也早已關閉,出城回山寨已不可能。他們便又回到“窩子”躲起來。鄭堆子問麥克:“到底是誰綁架了你?胡禿子?”麥克說:“我感覺是土匪,但到底是不是胡禿子不敢斷定。”兩人把事情的前前後後又對了對,認定家裡出了內奸,但那下蒙汗藥的內奸是誰呢?這時,麥克問道:“那天喝酒,誰喝得最多?誰又喝得最少?”鄭堆子說:“我喝得最多;三兒喝得最少,只抿了一小口,但他還是個小孩子,平時從不喝酒;劉輥子酒量也不大,喝得不多,不過起得最晚。”話一出口,鄭堆子皺了眉。麥克也若有所思。
三天後,鄭堆子和麥克回了山寨。鄭堆子歇足了勁,把弟兄們集合起來說:“咱要投八路軍,得送個見面禮。胡禿子這小子不地道,早晚會投日本。咱跟他又有過節。咱今晚偷襲他,掏他老窩。胡禿子人馬多,覺得人都怕他,做夢都不會想到咱去打他。咱就用他那顆禿頭當見面禮,八路軍一準高興。”然後告訴弟兄們好好休息,只等子夜時分動手。
夜深,劉輥子遛出了山寨,去給胡禿子送信,卻被鄭堆子在半路逮個正着。接着就又從他的被褥里搜到了好多鈔票。
鄭堆子說:“真要帶着這狗東西投八路,一準成大禍害。現在好,除了內奸,乾乾淨淨投八路。”
鄭堆子又一次朝麥克伸出了大拇指。
(六)青樓浴血 英雄名垂史冊
後天,八路軍就要來人接收隊伍。鄭堆子拍着麥克肩膀對眾匪說:“八路軍的清規戒律可是多,不許‘泄火’。上次咱去尋樂子,讓這老毛子壞了好事,如今他要走了,這賬他得還,他得請咱‘泄火’。”麥克不知‘泄火’是啥,一匪飽吸了一口煙,“噗噗噗”吐了一溜煙圈。另一匪也吸一口,吐出一道白線,串糖葫蘆般直插了那一溜煙圈。麥克大悟,竟壞笑了。
土匪們到達縣城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為不引起鬼子的懷疑,他們是分散進城的。他們常去的青樓是水天樓。每次去,鄭堆子都要“包場”,讓老鴇提早關門,辭掉其他客人。因為這次有麥克,更不敢含糊,提前派一小匪到了水天樓,交給老鴇一兜大洋,要老鴇早早關門謝客。待最後一名兄弟走進水天樓后,老鴇便關了大門。其實鄭堆子他們有所不知,這老鴇是個財迷轉向的主兒,掙了大錢還嫌不夠,還要摟草打兔子。那大門先是閂上了,但不一會便拉開了門閂,只是虛掩着,如有別的客人來,門房便悄悄領客人進偏僻房間,便又多掙了一份錢。
土匪們進了院,姑娘們忙下樓招呼客人。老鴇見了麥克,嚇了一跳。鄭堆子說:“叫最漂亮的妞兒讓我這洋兄弟開開葷。”老鴇遲疑着喚來一個叫青兒的姑娘。這姑娘風發雲鬢,綽約多姿,麥克見了很是喜歡。姑娘見了麥克,先是露出驚訝的神態,但很快恢復了平靜,輕輕朝麥克道了個萬福。麥克托起姑娘的手吻了一下,說:“小姐真漂亮。”挽了青兒的手就要上樓。此時,鄭堆子心裡忽地湧起了老大不快。他喊住麥克說:“不行!再怎麼著你也是個洋鬼子,我不允許洋鬼子在我眼皮子底下欺負我們中國娘們兒。”麥克大聲道:“屁話!這叫愛,愛是不分國界的。我愛她,一見鍾情。”便又吻了那姑娘的手。大概沒有哪個男人能對一個青樓女說過這樣的話,青兒姑娘目光竟多了一層溫柔。
“啪啪……”院外忽然傳來一陣槍響,緊接着“咣當”一聲,大門被重重推開。一個手提駁殼槍渾身是血的男子闖進了院子,“啪啪”,又是一陣槍響,幾個日本兵哇哇叫着隨即沖了進來。渾身是血的男人邊往樓上跑邊回身射擊,一個鬼子兵應聲倒下。鄭堆子只當大門閂着,壓根沒想到會突然闖進人來,竟弄了個手足無措,不過很快恢復了常態,下意識地把手伸進衣服里搭在了槍柄上,但是否拔槍助戰卻猶豫不決——縣城裡到處都是日本兵,在這裡打仗畢竟太危險。這時只聽麥克喊道:“打啊!”兩個鬼子兵隨着他那左輪手槍的槍聲倒在了地上。鄭堆子再也不能猶豫,迅速拔槍射擊,其他弟兄也亮出了傢伙。一時間,槍聲,叫罵聲,女人的尖叫聲,燈盞的破碎聲交織在一起,響成一片。
據《淶陽縣誌》載:民國三十一年 菖月 菖日,美國航空兵麥克中士在淶陽縣城為救一名八路軍地下交通員,和地方武裝一起與日本鬼子進行了一場激戰,共斃敵11人,大長軍民士氣。麥克和6名地方武裝人員亦在戰鬥中犧牲,麥克時年28歲。麥克為抗戰期間第一位犧牲在淶陽的外籍人士。
據說,埋葬麥克他們的時候,前來送葬的軍民達萬人,麥克的墳墓砌得很高大。以後每年清明,都有許許多多的人前來祭掃,那墳不斷有人添土,就越來越高大。抗戰勝利后,國民政府決定把麥克的骨殖遷到烈士陵園。當打開棺木的時候,發現麥克竟屍身不腐,容貌宛如生前。更讓人們吃驚的是,他的左臉上有一個紅色的印記,極像唇吻。人們想仔細辨別,但屍身很快“風化”了。
到底是不是唇吻,沒人敢斷定。假如是,又是誰的呢?那次在水天樓,青兒並沒吻他啊!難道是死後有人留下的?雖然剛隔幾年,但兵荒馬亂的,沒人說得清。
至今仍是一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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