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在小村裡生活了多年的朱老漢,今天是最開心的日子,因為獨生兒子朱兵煒要接他進城去一起生活了。
說起朱老漢,這一輩子挺苦的,中年才得了一個兒子,沒多久,老伴就去世了。他既當爹又當媽,腳又有點殘疾,但還是辛辛苦苦將兒子養大成人,讀了大學,還在城裡找到了工作。兒子朱兵煒開始還常常回來看看,自從娶了媳婦后,就再也不理家裡的老人了,幾年也難得回來一次。
朱老漢也理解兒子,在城裡生活也不容易,一個月才千來塊錢,但什麼也要花錢。儘管他已經老了,但也還每天出去工作,不想給兒子增加負擔。
朱兵煒回到家,將來意說出來的時候,朱老漢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禁問道:“你和小鳳商量過了?她沒意見吧。”小鳳是他媳婦,以前朱老漢曾去過城裡,就是小鳳挑鼻子豎眼睛,實在忍受不了才回來的。
“當然商量過了,她要不同意,我哪敢——”說到這,朱兵煒似乎意識到露嘴了,急忙改口道,“您一個人在鄉下,我們都不放心,這才商量將你接進城裡。人老了,也該進城去享享福了,別老是這麼勞作。”
朱老漢這些年也覺得身體實在不太好,一個人生活實在不方便了,此時既然兒子已經來接,就答應跟着再進城了。
朱兵煒將老人接進了城,來到家裡后,小鳳也很高興地給老人安排好房間,說:“以前我不懂事,爸爸你別記在心上啊。以後我們家要和和氣氣過日子。”聽到這話,朱老漢一顆心才全放了下來,看來兒子一家是真的歡迎自己來住了。
當晚,朱兵煒就買來好菜,為老父接風,還叫了同在公司里的同鄉大張一家來吃飯。這大張和朱兵煒同在一個村裡,在公司成了家后,就將父親接到城裡來了。
張父很是高興,說:“以後我天天帶你出去逛,就不會覺得悶了。”朱老漢一看又有舊相識,高興得連連點頭,這一晚兩個老人還慢慢喝了很久。
第二天,朱兵煒就帶着父親在公司里散步,幾天後,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他將老人接來和自己住了,大家都誇他是個孝子。平時,朱兵煒兩口子上班,孩子又去上學,朱老漢就天天跟着張父一起,慢慢地也習慣了城裡的生活。兩口子雖然不像剛來到的那一天熱情,但至少也沒太給老人臉色看,這樣已經讓朱老漢挺滿足了。
就這樣過了兩個月,這天,朱兵煒兩口子在屋裡商量着添一件新傢具,算了一陣,覺得手上還差一些錢,朱兵煒就問:“爹,你手頭有沒有錢?”
朱老漢說道:“是有一點,你看看夠不夠。”說罷在身上掏了老半天,拿出幾十塊錢來。
朱兵煒接過錢一看,還不到一百塊,臉色就有點不快,問:“你身上就這一點錢?”
朱老漢說:“是啊,這裡有五十塊還是我剛來的時候,你給我的零花錢,我一分沒花呢。剩下的就是我原來帶在身上的,一起就這麼多了。”
朱兵煒奇怪地問:“這段時間,你沒有別的收入?”
朱老漢搖了搖頭,說:“我來城裡又不會做什麼工,哪來的收入?你是不是想叫我去打工啊,如果真缺錢,你幫我找一下,我可以去做一些。”
朱兵煒不好再說什麼,只好將這點錢全遞迴朱老漢手上,說:“算了,我再想想辦法吧。”
第二天,朱兵煒就找到了張父,開口就問:“張大爺,你幫我去跟公司的領導說了沒有,我已經將父親接到家兩個月了,什麼時候公司能給他發親情工資啊。”
張父一聽,不禁奇怪地問:“他一來,公司就給他發了啊。怎麼,你爹沒跟你說?”
朱兵煒一怔,急忙搖搖頭說:“我沒問過他,今天見到您,是亂問一問罷了,那本來就是給他的,我問他幹什麼?”
與張父作別後,朱兵煒心裡老大不高興,看來老父還想瞞着自己藏錢啊。其實他這次將老父接來,並不完全是為了讓父親能夠在城裡安心養老,而是為了公司的那份親情工資。據說公司為了獎勵每個有孝心的職工家庭,特別發了一份親情工資。
公司的親情工資。並不直接發給職工,而是專門發給老人,而且只給那些和孩子一起生活的老人。每個月能拿到兩百塊,表示孩子能在公司里安心工作,也有老人一份功勞,同時也是對兒女孝心的肯定,為他們減少一些經濟負擔。
朱兵煒是偶然一次從張父嘴裡知道這事情的,據說這個工資也對職工保密呢,只是通過老人之間傳遞信息。他一想,自己也有父親,卻白白比人家少拿每個月兩百,覺得實在太虧了,兩口子一商量,才將老父接來的,卻沒料到,老父收到這錢,卻不肯拿出來。
又過了一個月,朱兵煒找了個機會,又問父親要錢,可朱老漢卻仍說沒有,兩口子的臉色就沒這麼好看了。又過了一個月,當他再次沒能從父親手裡拿到錢時,不由說:“你就別再裝了,我明明知道你已經領過了這些錢,卻老是說沒有,我們每天都有飯給你吃,你還留這些錢做什麼?”說罷氣沖沖地進了房間,心裡有些惱怒,這老父也太過分了,白吃白住,拿了錢卻不上交。
過了一陣,他聽到大門“砰”地一聲響,開始也不在意,但又過了一會,他就想出去看看父親在做什麼,可出房門一看,屋裡卻找不到朱老漢了。他再到朱老漢的房間看,只見床上放着幾張鈔票,一數共八百五十塊,看樣子,就是這四個月領的親情工資和當時剛來時給的五十塊。
他大吃一驚,急忙跑出門去,卻發現朱老漢已經快走出公司大門了,手上還拿了個包袱。敢情朱老漢又要回家了啊,他急忙跑過去,朱老漢剛出大門,他就攔住了老人說:“爹,你這是要去哪?”
朱老漢嘆息一聲,說:“當然是回家了,我還以為你是真心讓我來養老呢,原來只是為了這兩百塊錢啊。不錯,錢我是領了,我剛收到錢,就猜你要我來就是為了多領這錢的,這才有意不拿出來,看看你們的態度,現在我算是明白了。”
朱兵煒急了,叫道:“爹,我錯了,以後我不問你要就是了。你還是留下吧,我一個月也和別人一樣工作,也就一千塊錢,你要不在,我就白白比人家少了兩百,多不值啊。”
朱老漢搖了搖頭,說:“說來說去,你還不是為了公司送給老人的這份親情工資?我看不領也罷,只要省着點用,日子也過得去的。”
卻在這時,就聽有人笑道:“老人家,怎麼又要走了?是不是兒子對你不好啊?”
朱兵煒一看,卻是老總來了,急得臉變得通紅。這朱老漢反應倒還挺快的,急忙說:“哦,不是,兒子對我好着呢。我來了幾個月,想起家裡還有一些事,想回去看看呢,可兒子怕我回去太辛苦,不想放我走。”朱兵煒這才緩過勁來,連連點頭。
老總一聽,笑了笑,說:“這樣就好,做人要以孝為先啊。”突然,他話鋒一轉,問:“我聽剛才你們說到,公司里給老人發了親情工資。你們是在哪聽說的?我們可沒有發過啊。”
朱老漢和朱兵煒都不由一怔,朱老漢更是大奇,說:“怎麼會呢?我每個月都領到的啊,還是老張親自交給我的呢。”
老總更感奇怪,就打了大張的電話,讓他帶着父親立即過來。朱老漢看到張父,急忙迎過去說:“你每個月都幫我領了那份親情工資是從哪來的,為什麼老總卻說沒有呢?”
張父一看眾人都在場,知道再也瞞不住了,這才嘆了一口氣,說出實情來。原來他看到朱老漢一個人在鄉下孤獨地生活,兒子卻不理不問,這才騙朱兵煒說公司有這麼一筆親情工資的,目的就是想讓朱兵煒將老父接到城裡來。
朱老漢吃了一驚,問:“公司並沒有給,那這幾個月的錢是你給的?”張父點了點頭,朱老漢激動地說:“你為了想讓兒子對我好,竟然自己出了錢——”
沒待他說完,張父就拍着朱老漢的肩說:“別這樣想,其實要是沒有你,也沒有我的今天。看到兒子這樣對你,我也難受啊。”
朱老漢更是吃驚,從前在村裡時,他是自顧不及,哪還有能力去幫過張父?就說:“我以前可沒能力幫過你啊。”
張父哈哈一笑,說:“也許是你不知道罷了,當年在村裡,我們兩人是一樣的,都是獨自帶着孩子。家裡條件不好,我已經好幾次打算讓兒子退學回家種地了。可是我看到了你,你的腳又有病,可你卻硬挺了過來,於是我打消了自己的想法,一定讓兒子讀下去。可以說,要不是有你做榜樣,大張現在也不可能成才的。現在我的日子好了,你卻成了這樣,我怎麼能看得下去呢。我的這些錢是大張每個月給我花的錢,我也沒地方可花,如果它能讓你兒子對你好一點,我覺得也值了。”
朱兵煒此時恨不得地下有條縫能鑽進去,想到父親從前將自己辛辛苦苦養大成人,現在父親老了,他卻仍只想到拿老人來多賺一點錢,卻沒有真的關心過父親。他上前緊緊抓着張父的手說:“對不起,我以後一定會改!”又拉過朱老漢的手說:“爹,我知道自己錯了,咱們回家吧。”
老總哈哈一笑,說:“看樣子,我還得考慮考慮,以後公司里還真的得弄一個親情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