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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特殊的方式紀念愛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pp958

  我的診所雖然在偏遠的市郊,但每天顧客盈門,甚至有許多外地人都慕名前來。收費低廉是吸引力之一,但能治好頑症才是最有效的宣傳方式。我的診所不大,且只治療三叉神經痛,我半生的光陰都在與這種病症打交道。

  有記者來採訪我,問我為什麼一直拒絕到大醫院做主治醫師?我笑笑說,在這兒不一樣能解除患者痛苦?記者又問我當初為什麼會選擇專攻三叉神經痛?我說因為一個人。記者狡黠地笑,問是不是一個女人?我點點頭。他又問是不是因為她,所以我才選擇了獨身?我微笑着,不置可否。他再問我是不是不相信愛情?我說我相信,因為相信愛情,所以一直未婚。他詫異地看着我,我說我把每個三叉神經痛患者都當成了一個人,我的愛人。他張大嘴巴,我撩起前額的頭髮,說:“看到我額前的傷疤了吧?那是刻在我心裡的紀念。”

  記者纏着我,於是我給他講起了發生在30年前的往事。

  那時我還年輕。雖然因為一條腿被截肢坐上了輪椅,但憑着祖傳的針灸醫術,我還是順利開了診所謀生。一天,診所里來了一個20多歲的女孩,她雖然年輕漂亮,可看上去滿臉憔悴,她的眼神,滿含痛楚。她坐下來,一直皺着眉,說已經被三叉神經痛折磨了5年。

  她叫李小芸,是我收治的第一例三叉神經痛病人。我沒有經驗,但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時,我就不忍心拒絕,於是我說可以試試。回到家,我翻遍了祖父和父親留下的各種醫書以及他們治療病人的各種日誌,裡面詳細記錄著哪些病症該如何下針。

  第二天,李小芸又來了。我試着在她的陽白、懸顱、列缺穴位處下針。我的手很輕,因為雖然父親曾用這種方法治癒類似病人,但每個病人都有自己的特異性。讓我意想不到的是,半小時后,李小芸居然抽搐起來,樣子可怕極了。我嚇壞了,趕緊起針,扎錯了穴位,輕則致殘,重則送命。我膽戰心驚地看着她,一時不知所措。半晌,她坐起來,揉揉臉,突然說:“好像輕了些。”

  抹一把額頭的汗,我的心放了下來。從那天起,她天天來我的診所,有時候病人多,她甚至還為我幫忙照顧病人。因為李小芸,我對針灸治療三叉神經痛產生了極大的興趣,開始用心鑽研,並開始嘗試祖父或父親從未試過的新療法。每次李小芸都積極配合,從未有過不耐煩。

  半年後,李小芸的三叉神經病大為改觀,而我們也相愛了。她並不嫌棄我坐輪椅,還說這輩子再不用花錢看醫生,她佔了大便宜。那是一段極為美好的日子,我們憧憬着將來的生活,以為可以這樣幸福地過一生。可不幸的是,僅僅一個晚上,命運改變了我周圍的世界。

  因為一心想成為技術精湛的醫生,我每天都在診所呆到很晚。一天晚上,小芸來了,給我燉了湯做夜宵。我邊吃邊指着一本線裝古醫書的圖解說:“這本書上說用針灸肺經的列缺穴,再配合胃經的頰車,膀胱經的攢竹及經外太陽穴,有助於神經痛的緩解。”

  “可以在我身上試試。”小芸說著,手腳利索地收拾好東西,在按摩床上躺了下來。

  我打開銀針包,細心地將一根根針捻下去。因為手腕有針,我用布條將她的兩條手臂都綁在了床上。小芸微笑着看我,說我簡直是虐待狂。她的樣子,調皮而令人心動。我忍不住湊上前,吻了一下她的唇。為了剋制自己,我摘下了啤酒瓶底厚的眼鏡,開始為她講故事。

  小芸一直盯着天花板,我講了一個笑話,她想笑,怕走了針,便拚命忍着。後來,我說等我們結了婚,我要去配義肢,我想和她一起上街,給她買衣服,然後和她生一個漂亮小孩。小芸撅起嘴巴,我又笑着向她求婚,如果她不答應,我就不把針取下來。小芸微微一笑,輕輕點點頭。那一晚,我感到從未有過的幸福,我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以至在輪椅里不停地搖晃,不停地唱歌兒。

  我的輪椅是組裝的,很容易出問題。我停了下來,可輪椅還在動,我拍拍輪椅,讓它老實一會兒,小芸笑着說明天就去給我買個新的。正說笑着,小芸盯着天花板,突然不說話了。過了大概幾秒鐘,小芸突然對我說:“你快去衛生間,管道那兒有我的一包東西,我現在就要。”

  “什麼?”我詫異地問。

  “你別問了,快去。”小芸的聲音有些異樣。

  我伸手要拿眼鏡,小芸的聲音變了調:“快去,用手摸。”

  我不知道小芸是怎麼了,但還是順從地搖着吱吱嘎嘎不停搖晃的輪椅進了對面的衛生間。我在管道間摸索着,突然覺得不對,洗髮水,洗衣粉,各種瓶罐都掉下來,而管道牆壁都在劇烈抖動。幾乎是在剎那間,大樓也被搖晃起來,地面像被一隻巨手抓着,在不停地搖。

  我緊張地抱住管道,大聲喊着小芸的名字。現在她還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我正要鬆開手,樓,卻在瞬間坍塌了。我被從輪椅上掀翻,失去了知覺……

  我是在5天後獲救的。因為衛生間粗大的管道替我擋了樓板,我撿回了一條命,只在額角留下一塊傷疤。但小芸,卻連屍體都沒找到。她是唐山大地震中罹難的幾十萬人中的一個,而我,是少數倖存者之一。

  從那兒以後,我選擇了主攻三叉神經痛。因為,從每個患者的眼神里,我幾乎都能看到小芸的影子。她在看着我,通過病人的眼睛給我力量,勇氣,和愛。30年前,如果她叫我為她撥了針,解開捆住手的布條,也許她能僥倖逃脫,但我一定不能。她寧願自己承受死亡,把生的機會給我,這難道不是愛的最高境界?

  講完了故事,我的心還久久不能平靜。整整30年了,每次回想起來,我都彷彿看到小芸微笑着站在我的身邊。記者聽完我的故事,摘下眼鏡,擦了一下厚厚的眼鏡片問:“這個故事,我可以寫下來嗎?”

  我點點頭。記者說:“我已經想好了名字,就叫《以特殊的方式紀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