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歌和阿麽嫂是好朋友。
茹歌是個5歲的小女孩,而阿麽嫂已經是83歲高齡的老太太了。阿麽嫂叫茹歌“丫丫”。茹歌家和阿麽嫂家是鄰居。茹歌的爸爸媽媽離婚了,茹歌的媽媽嫁到很遠的地方去了,聽說她現在是闊太太了,不用再為柴米油鹽犯愁了,還聽說她嫁的那個男人也有一個孩子,是兒子。這些對茹歌來說就像是零級的氣流,在她心裡盪不起一絲絲的悲涼。在她心裡只有爸爸和阿麽嫂。阿麽嫂是個寡婦,所以沒有一兒半女,所以她很喜歡孩子,不過也除了茹歌親近她以外再找不到其他的孩子了,因為阿麽嫂長着一張巫婆的臉,深黑的皺紋緊貼在臉上,蓋住了一對眼睛的半個瞳孔,看人或看什麼東西時不得不用布滿黑色皺紋的像樹枝一樣的左手支住兩眼的眼皮,孩子們都怕見到她,躲得遠遠的,說是怕她搶走他們的奶糖。茹歌覺得這些孩子的思維真是愚蠢的可笑,所以她不和這些孩子玩,獨自享受着阿麽嫂的慈愛。
她覺得這就足夠了。
阿麽嫂的院子里種了好多花,有六點花,菊花,月季花,蘆薈……阿麽嫂還教茹歌怎樣把白菜的根泡在水裡,過一段時間就會長大,然後開花。可是阿麽嫂卻永遠教不會她一樣東西,那就是怎麼過十字路口?每次上大街會過好幾個十字路口,阿麽嫂就左手支着眼睛,右手扯着茹歌的胳膊疾步跑過去,從不看紅綠燈的,因為她是色盲。茹歌覺得跑着過馬路很刺激,有種不顧一切的……不知道什麼感覺。
茹歌7歲了,要上一年級了。
這一年的秋天,樹葉拚命的掉落,樹葉掉落一地,踩在腳下吧吧的響。後來阿麽嫂就死了,前一天還很精神的送茹歌去上學那,就在晚上睡覺后,就再也沒有睜開眼睛了。埋阿麽嫂那天,下好大的雨,淹到腳脖子的雨,老人們說死的好,下了這麼大的雨,可見她的心裡是沒有放不下的事兒了。
村長和幾個人抬着棺材在大雨里緩慢地向前走,沒有痛哭失聲的場面。每一張臉都很安詳。茹歌沒有參加喪禮。她背着書包站在阿麽嫂的院子里,眼睛緊緊的盯着屋門口,瑩亮眼瞳望着進進出出的左鄰右舍的人們忙碌的身影不說一句話。
阿青胰走過來拍拍她瘦小的肩頭說:“小茹歌,下這麼大的雨也不打傘啊?快回家吧!啊!”
茹歌眼睛還是盯着屋門口看,悠悠的說:“我等阿麽嫂送我去學啊,她怎麼還沒睡醒啊?”阿青胰無奈的搖搖頭,轉身走開。
雨,不停的一直下,一大顆一大顆的砸下來,茹歌小小的身體直直地立在雨里……茹歌在童年裡明白:人死了,就是永遠的睡覺。
十歲的茹歌孤立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因為她今天發現:自己是個色盲。她分不清紅色和綠色。老師讓識別彩虹的7種顏色,問到了她……她知道了自己和阿麽嫂是一樣的,所以—她不知道怎麼過十字路口。她一直以為是自己習慣了阿麽嫂的牽手,跑着過馬路很快而且很安全,還有一種不顧一切的刺激感。她一直就這樣跑了三年的十字路口,她以為這是一種習慣,現在才知道自己……茹歌走到十字路口時停住腳步,茫茫然的望着十字路,看着很有秩序的車輛,有的停有的行。她不想再跑過去了。
“你好啊!同學,我們可以走了啊!”
“嗯?”茹歌還沒反應過來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就被莫名其妙的牽起手過了十字路口。
“好了,安全了。再見了同學!”
“喂!”茹歌慣性的喊了一聲。
“有事嗎?”男孩一臉燦爛的笑,像是中午時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舒服。
“那個……”茹歌一時又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最後選擇低垂着腦袋從男孩身旁走了過去。
“喂?女同學?你叫我怎麼不說話就一個人走掉啊?你也太沒禮貌了吧?”男孩緊跑幾步追上茹歌。
“沒有搞錯吧你?男同學?我剛叫的是喂,難道你叫喂啊?真是很奇怪哎!”茹歌繼續往前走,懶得理這個思維奇怪的小纏鬼。
“哦!你是在叫喂啊!我不叫喂,我叫申家偉。”男孩很禮貌的做着自我介紹。
“很不好意思!申家偉同學!我沒興趣聽你費話!”茹歌大垮步的向前走去。
“哎!好奇怪的女孩子哦!”討了個沒趣的男孩,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茹歌回到家裡,爸爸上班還沒回來,就放下書包去做飯了。
“丫丫。爸回來了。”茹彭,茹歌的父親高興的推門進屋來,換上拖鞋。
“啊!爸你下班了啊!累不?我給你倒水啊。”
“嗯。丫丫長大了,知道心疼我嘍。哈哈哈哈”
茹彭一直沒再娶,因為他很窮,也因為他沒有文化,所以生活一直很辛苦,所以他就下定決心供小茹歌上大學,長大要有出息。
七月的夏天,燠熱的可怕,柏油馬路被曬的油光發亮的,比茹彭從超市買回的黑色染髮劑都亮哎!放學后的茹歌走在灼熱的斑馬線上,一瞬間天空被一層厚厚的黑雲蓋住了,樹枝樹葉都耷拉着腦袋漸漸的想與大地來個親吻,不過表現出的卻像是很痛苦似的,也難怪,真是難為這些長脖子的樹了。知了拼了命的扯着嗓子唱歌,悶熱的天氣讓人有一種悲壯的煩躁感。老天爺真是變臉比國家戲劇院里的變臉譜還快啊!
這下完了,要下雨了,沒帶傘。茹歌加緊腳步往前走……還沒走幾步那,這震雨就下了起來,雨滴一大顆一大顆的砸下來直打在茹歌的臉上、鼻翼上、睫毛上、然後是肩膀上,茹歌抱着書包跑了起來,到十字路口時她停了下來,雨勢太大了看不清路,只看到一輛一輛車從自己身旁極速的開過,水花濺起來打在她的褲腿上。
“女同學—”申家偉緊跑着追上茹歌,身上也被大雨淋濕了。
“你叫我幹嘛啊?奇怪?你拿有傘怎麼不撐開啊?”菇歌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盯着同樣是落湯雞的男孩。
“我在追你啊。你跑得那麼快。”說完就撐開傘遮在茹歌的頭頂上。
“你是在追我啊?我又不知道!你把傘拿開啦!”茹歌沒好氣的給他一對殭屍眼。
“沒關係,現在知道了吧!”男孩還是一臉的燦爛的笑,沒肝沒肺的樣子。
“哦。反正我現在也濕了,你不用管我了。”茹歌說完就往前走了幾步,然後趕緊又退了回來,雨太大,自己不知道要怎麼過十字路。
“傻瓜啊你,再淋雨,就要感冒了。”申家偉還是固執的把傘頂在了她的頭頂,一手拿傘,一手牽起她的手往前走。
“哦。”茹歌柔順的被牽起手,突然有種被重視的感動。
“真笨啊你!過十字路都不會,以後我就牽你的手過所有的十字路吧!”
“你才笨那!”
“你叫什麼名字啊?小笨笨?”
“我不是小笨笨,我叫茹歌,爸爸叫我丫丫。”
“哦。那我以後也叫你丫丫吧!”
“才不那!你是我什麼人?哼……對了,那你叫什麼名字啊?”
“你的記性怎麼這麼爛啊?我叫申家偉啊!小丫丫、小丫丫……”
“要噁心死我的腦細胞啦!我10歲了。你幾歲了啊?”
“我12歲,你要叫我小哥哥哦!”
“搞笑!”
……
13歲的天空變得好寬廣好湛藍。道路兩旁的樹在春的懷抱里慢慢抽出嫩芽,楊絮像冬天的雪花,自由清逸的飄落下來,打落在肩頭有種被重視的寵愛,也有的調皮的墜落在眼睫毛上,痒痒的舒服。申家偉騎着單車載着茹歌去上學,微風輕輕撩起他們的髮絲,在空中清逸的漫舞。
“丫丫,等哥哥長大賺錢了就買兩輛寶馬好不?”
“好啊好啊!”
“好。到時候就用一輛寶馬開道,一輛寶馬護駕,我騎着單車在中間,後面載着你好不?哈哈哈”
“上帝!你也太噁心了吧!我要祈禱上帝把你扔進可回收垃圾桶里,然後回收;然後再把你扔進可回收垃圾桶里,然後再回收;然後再把你……”
“好了好了,你讓上帝赦免我吧!”
“哈哈哈……”騎到十字路口時是紅燈,他就停了下來,然後轉過身問丫丫:“你怎麼那麼怕過十字路啊?” [1] [2] [3] [4] [5] [6] [7] [8] [9] [10]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