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宏與肖羽結婚近二十年了，兩個人都是很內向的人，日子過得平平淡淡的。兒子去年上了大學，使得這個家更加寂靜了。
廠里的一次例行體檢給這個平靜的家帶來了災難。肖羽得了肝癌，已是晚期了。不久肖羽便住進了醫院。為了不讓兒子分心，他們沒有告訴兒子這件事。照顧肖羽和這個家的責任便落到了董宏的肩上。肖羽幾次都說不想活了，每次都被董宏嚴厲批評了回去。到了晚上，董宏獨自一人躲在醫院走廊里默默哭泣。為了讓肖羽堅強起來，董宏買來各種勵志的書和雜誌念給肖羽聽。但收效甚微。面對高額的費用，肖羽仍想一死了之。
最近幾天，肖羽發現董宏有點反常，他經常是心不在焉的。
“你是不是變心了？”肖羽終於忍不住了，問他。董宏停下削蘋果的手，沉默了一會兒，說：“這麼大筆的醫療費我真的是有點消受不了了。”一聽這話，肖羽的心就涼了半截。俗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現在董宏肯定是有些變心了。肖羽黯然道：“我是個負擔了，我知道。如果你想走的話就走吧。可惜家裡的錢都用光了，還欠了一屁股的債。離了婚你的錢也挽回不了多少。”董宏把蘋果輕輕放在一旁，低聲說：“我最近有了一個女朋友，她對我很好，人也不錯。她希望我能跟她結婚，最重要的是她家裡有錢，你的醫藥費她願意幫你出。”說著說著，董宏便哽咽了。肖羽看着他，心裡也不是個滋味。
她嘆息道：“那好吧，把兒子照顧好，我不怨你。”董宏立刻慌張了起來，搖手說：“不能，不能，那女的說了，結婚的條件就是不要兒子。”肖羽一聽這話氣上心頭，拿起桌上的蘋果狠狠擲向董宏。董宏慌忙閃身躲開，肖羽哭罵著他是個沒良心的東西，董宏只好狼狽地離開。肖羽在床上傷心地哭了起來。她甚至有些後悔知道真相。
第二天，董宏又來了，一進門肖羽就罵他，不讓他進來。病友們也指責着他的不是。董宏低着頭，不說話。這時從外面進來一個年輕的女人，她也就三十歲左右的樣子，長得很標緻。女人一進門就掛上了笑臉，說：“姐，我來看你來了。”肖羽看了那女人一眼，又看了看董宏，董宏把臉別到了一側。肖羽便知道這個女人是誰了，她竭力保持平靜地說：“你們走吧，我不用你們來看我。你們結婚我不反對就是了，何必在這裡假惺惺？”這話說得讓董宏與那個女人很尷尬。女人笑了一下，讓肖羽多保重身體；轉身出了病房。
“你要好好地活着。”董宏有些哽咽地說。肖羽咬住嘴唇，冷冷地說：“我不會讓你們看笑話的。”董宏憂傷的臉上似乎擠出了一絲笑容，轉身離開了。
沒想到，董宏這次把事做得這麼利落，一個星期就與肖羽辦妥了離婚手續。兒子果然判給了肖羽。那之後，董宏只來過一次。是來給肖羽送喜帖的。肖羽看了一眼，把喜帖丟在一旁。
董宏問：“你恨我嗎？”一句話讓原本面無表情的肖羽流出了眼淚。她說：“恨！恨不得殺了你這個沒良心的！”董宏沒再說什麼，在眾人鄙夷的目光下，不舍地離開了病房。
董宏最後一次見肖羽是在肖羽的葬禮上。肖羽的家人都不讓董宏進靈堂見肖羽。董宏便哭着跪在門外。大家出來后，沒有一個人來勸他，甚至有人還罵他兩句。他只是一個勁地哭。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董宏抬起頭，看到兒子猩紅的眼睛。
“你的那個新娘呢？”兒子一把把他揪了起來。董宏怔怔地看著兒子。突然放聲大哭了起來。
原來，在一次給肖羽念勵志文章的時候，董宏看到一篇文章，說的是災難面前，一個人因為愛而願意放棄生命，讓別人活下去。另一個人就編了一個謊話讓那人心中充滿了憎恨，那人反而活了下來。董宏看了這篇文章才發覺，或許恨是可以救一個人的。便編了後來的這齣戲，那個女的不過是董宏遠在鄉下的一個親戚。沒想到，肖羽還是這麼快就去了。
“她沒有恨你。”兒子聽完后，淡淡地說。
“怎麼可能？我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她還說恨我呢。”董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媽媽跟我說，那次是想讓你安心離去。如果她說捨不得你之類的話，你以後的日子會因為內疚而過得不開心的。臨終前，媽媽還讓我不要恨你。”
董宏愣在原地。
“其實，你走之後。媽媽一直都在思念和悲傷之中。這反而加重了她的病情。爸爸，你真是太傻了，難道你不知道，在愛里是沒有恨的。”
董宏聽罷，捂住臉，悔恨的淚水從指縫之間汩汩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