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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善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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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善而生

  最近老想起它——株爬在六七層樓高的水泥牆上的爬山虎。

  第一次見它,是在三年前的冬天。

  那會我剛去了一個陌生的城市讀書,在那舉目無親的城市裡,我聽着離學校不遠的火車站裡,奔向不同方向的火車發出的長鳴,安靜的數着我夢想的大學生活。

  北方的冬天總是乾脆又生硬的冷着,我因為血液溫度低,所以通常都是頭頂太陽卻依舊手腳冰冷的狀態。當時一邊讀書一邊打工,說客氣點是為了積累經驗,說實話就是為了減輕家裡的負擔,自己給自己掙零用錢。每天早上九點到下午六點去打工的地方,因為是借住,所以早上一包方便麵一個雞蛋,然後給公交車的鐵嘴裡塞一塊錢的早點便能到我打工的商店門口。我一直竊喜着我的工作,因為我工作的那個時間段剛好是商店裡一天客流量最大的點,因為我可以看到更多的人。我不是一個喜歡熱鬧的人,但我喜歡看人多的場面。通常都是我一邊看着這些人一邊想着:我要把這些人的與眾不同記下,這樣我可以有更多的“文字模特”,於是,我每次到那的目的不只是為了掙錢,還是為了找尋我心中的“文字模特”。

  在商店站上九小時,早已把早上出門的那一包方便麵一個雞蛋消耗殆盡,下班時我已經沒有多少力氣,可依舊會花上二十分鐘的時間走路回到住處。我用很多個自己的想法安慰着一個真切的現實,我想着我可以用走路回去的二十分鐘時間好好盤查一下我當天發現的“文字模特”,我可以更好地認識一下我將要生活上幾年的城市,我可以省下一塊錢公交費……其實,是不想和房主太多時間想處。

  因為我是客。

  有時候我會很奢侈的花上三塊錢在路邊的避風塘里買一杯青蘋果奶茶,然後咬着吸管看着路邊閃起的霓虹燈,漂亮、夢幻。路邊有開過我不知道名字的小車,有三個輪加兩隻腳的三輪車,也有隻有兩隻腳的,而我就是許多兩隻腳中的一個。在霓虹燈的城市讀書不容易,生活更是艱難。

  那天我抱着還有青蘋果味的空奶茶杯咬着吸管不經意的發現了它,一課爬在水泥牆上的爬山虎。平時也見爬山虎,印象里都睡夏天亂的茂密,冬天乾的稀疏,而那天看見的那顆爬山虎卻只有一根,約有中年男子的大拇指那麼粗,在牆角的一個小坑裡一直爬到六七層樓高的水泥牆上,沒有多餘的枝叉,就一根莖。突然想起老媽經常說我的一句話:你就一根筋,倔的要死。沒錯,那棵爬山虎也是一根莖,凸在冰冷堅硬的水泥牆上,顯眼又自然。

  那次打工整整五十天,活了二十年,第一次一個人在外過年,第一次真實的覺得生活多麼不容易,也是第一次認識和我不一樣的朋友。

  她是商店的一個小店長,比當時的我大一歲,一米七的個兒,體重不過百,經常在商店看到她的身影都是頭髮盤團、穿着那套變得蒼白的黑制服,不是整理這兒就是整理那兒,很多時候我會去幫忙,不多說話,只是相視一笑就好。我在商店的最後一天天下着雨夾雪,商店沒什麼客人,剛好商店附近公司要百貨讓店裡工作人員給送去,她乾瘦的背影兩邊是商店裡大號的購物車和堆滿的百貨,我去幫忙。送完貨回去時她盤着的發團上蓋着一層薄薄的雪片,晶瑩剔透。我示意讓她把頭髮弄乾,她理會並給我一個相同的示意,我倆相視一笑,背對背整理各自。她說讓我以後好好吃飯,好好讀書。這些話對當時的我來說,暖到了心裡。等我回頭時,及腰的黑髮散落在她那乾瘦的背上,突兀又自然。突然,我想起了那天傍晚出現在色彩斑斕的霓虹燈下的那棵爬山虎。她亦回頭,快速收拾,扎、盤,動作幹練嫻熟。她笑着說:“以後有時間了多回來轉轉。”然後離開。

  看着她的背影,我記起一件事,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離開后再沒回去過。因為讀書的時間越來越緊,也因為我離開一個去過的地方后不會再去第二次。

  全心讀書讓我的日子更好過了些,只是很多時候會忘了今天是幾月幾號,讀書的地方只有一種植物一種動物告訴我季節的更替。植物是大片的爬山虎,動物是失去了愛的自由的狗。春天了,干、亂的爬山虎探出了綠芽,偶爾有幾團狗絨纏在上面。夏天了,爬山虎又綠又密,狗爬在底下不用黃頭晃腦的伸舌頭。當狗崇拜着紅色的爬山虎發出尖叫時,北方的秋風從更北的北方橫掃而過,留下了明年再綠再脫毛的狗嗚咽着陪着北方乾冷的冬天。

  從南回歸線不遠萬里穿過來的太陽光,對北半球的中緯度地區來說,是一種慰藉。哪怕有光沒有溫暖亦足夠,因為光就是希望,有了希望就有繼續的信念。

  第二次見那棵爬山虎時,正值第二年的寒冬。我坐在圖書館大大的落地窗前,曬着太陽讀者嚴歌苓的《金陵十三釵》,教堂頂上那塊色彩絢爛的玻璃窗隔開的兩個世界、那個人如名的金陵名妓——墨玉、那個說著英語用給屍體化妝的手畫出的金陵十三釵的外國神父、那些用肉身擋日本子彈的中國軍人……這一 切都將把我帶入1937年12月12日的中國古都金陵。那不是我一個人陷進去逃不出的夢魘,因為不是只有我是中國人,因為不是只有我活在這個城市的邊緣。

  太陽光跳在字裡行間,跳出了我的眼睛,我抬頭看着像希望的光線,我想,我應該出去走走。坐在公車上,不知道該去哪,索性不再分心注意站牌報站,看着窗外忽閃而過的一切,霓虹燈、商場、樓房和四個輪子的車……突然覺得,一切似乎虛幻的無法觸及。城市太大,交通也擠了。大大的十字路口處,綠燈閃着,一個衣着襤褸的老人拿着袖子使勁的擦着停下等紅燈的小車,似乎想把那個車的擋風鏡擦得可以照見一塊白面饅頭來……西北風熱心的給焦急的人們送來涼爽,順便捲起了一張綠色的紙幣和那個老人玩起了捉貓貓的遊戲。綠燈一閃而過,像是催命的黑白無常,急着抓人去投胎,一刻也不等。

  公車裡溫柔的到站提示聲響起,我下車,走了一條小路,離開擁擠和等待,離開寒冷和殘忍。我緊了緊衣領,一直沿着這條不知去向的小土路走着。莫名的相信着腳下被傷的千瘡百孔的土地。我相信,向善而生,便會自始至終。我相信着世間的萬千,就像相信着腳下的這塊土地。或許,這塊土地也相信着她養育出的這群人們。

  走了我也不知道多長的時間,遇見了舞着的蒲公英,遇見了還未封凍河面上的野鴨和水裡兩條結伴的魚。我向著太陽落下的地方走去,多好,我和太陽結伴走向目的地。安靜,舒服。在夕陽的余光中,我又看見了那棵爬山虎。時隔一年,它依舊安靜的 爬在那冰冷的水泥牆上,只不過身邊多了許多枝椏,細細密密,有序的簇擁着我一年前見到的那一根粗莖。牆角下,依舊是那個簡單的小土坑。

  夕陽下山了,留下的是餘暉中的雲彩。突然覺得生命是如此簡單又堅強。爬山虎相信着冰冷的水泥牆,就如它相信着自己,相信着生命。

  那一次,是最後一次見它,見那棵“一根莖”的爬山虎。有一年沒見它了,那棵自始至終相信着即便冰冷但堅硬高大的水泥牆的爬山虎。

  每個人都有可能被生活這個故事選中,如果被選中,我們沒有懵懂的權利,就像那棵爬山虎,為了生命,便要接受生活的一切,只要相信自己,相信生命就好。

  只要向善而生,便會自始至終。